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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玉旃宫出来,楚啇便一直望着她。
“王爷?”
被瞧得有些心底发毛,慕惊鸿侧目。
楚啇纵然无声一笑,从刘嬷嬷的手中接过大氅披在她单薄的身上。
温暖突如而来,迫使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
“母妃同王妃说了些什么?从玉旃宫出来便一副心神恍惚模样,若是说了重话,回头本王让母妃给王妃陪不是就是,莫要憋在心里头,闷坏了身子。”
他语气轻缓温和,落在耳边有些酥麻。
“母妃什么也没有说,王爷也莫要瞎猜想了,也免得话传到母妃那里对我有怨言,”慕惊鸿那目光斜过来,大有你别挑拔离间之意。
惹得楚啇笑容愈发浓厚。
看着近在方寸的俊容,慕惊鸿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眼前人拥有巧夺天工的五官,不论是哪一处,毫无瑕疵,宛若神刀雕刻,低敛的眉眼上带着一抹极淡的倦意,看来是昨夜未能睡好。
察觉她的盯视,楚啇笑晏晏的看着她。两人一路轻走出宫道,一路小声交谈,气氛十分好。
对她的话,楚啇也仅是以笑还之,并未再细问,他若是想知道,回头问刘嬷嬷便是。
知晓他会寻找机会问个清楚,慕惊鸿倒也省了那些口舌。
“王爷去见皇上,是不是商量了出使之事?”
楚啇闻言,面上笑容有所收敛,“王妃可是急着去见情郎?”
此话惹来慕惊鸿一记白眼。
楚啇注视着她,呆愣!方才那神情落在楚啇的眼中,还真有别样风情!
“王爷若是急着将我送人,也不必说这些伤人的话。”
“怎会,”楚啇收敛心神,看着她自失一笑,“本王只是在提醒王妃如今的身份。”
慕惊鸿有些恼,“王爷大可放心,即便王爷不提,我也记得自个的身份。”
见她真恼了,楚啇斜目注视着她,便不再开口。
他神情幽深,瞧得她心底发毛。在迈上马车之际,闻得身后人深沉低哑的道:“阿鸿瞧出来了吧。”
“呃?”
她返身看他,撞进他深海如渊的眼,心猛然一跳,有些失了分寸。
“我待阿鸿是真心实意。”
慕惊鸿深吸一气,再不避开,她会被这温柔的坦白给吸了进去,她有些慌乱的躲闪,“王爷说什么,我,我不知。还是先回府,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阿鸿说得是。”
伸手抱住她的腰,托了上去。慕惊鸿身子一绷,心跳紊乱。
楚啇一脚迈上去,很利落的坐了进去。
被他的气息一罩,慕惊鸿无处可逃。
“皇兄许了本王的请,带着王妃回封,”楚啇突然转到了正事上,慕惊鸿那点小紧张就全然消失了,抬首正紧紧盯着他,被她这般注视,楚啇嘴角笑意浓了浓,“皇兄起初便是千阴万挠,若非有柳祭司在旁替王妃说话,本王还真带不走王妃了。”
这话又说得有些酸了。
“柳祭司是从东面封地过来,王爷当真同柳祭司不相识?”他能和鲁文清不声不响的走近,柳疏狂恐怕也是他囊中之人。
楚啇掸了掸衣摆间不存在的尘扬,失笑道:“王妃以为呢?”
“他从东面来,又能从来京都城之后的种种痕迹来看,他在暗中助王爷一臂之力。”话声笃定。
楚啇并未急着回应她这话,眼底笑意浓浓的盯着她。
慕惊鸿回视着他,不避不闪,“王爷好手段。”
“王妃过奖了。”
如此,他是承认柳疏狂也是他的人了?慕惊鸿忽然有些想笑,自己以为能够算尽一切,能撑控一些东西,如今看来自己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想到楚禹重用了此人,同时又将一些生命安危交由鲁文清负责,心中便替楚禹一寒。
除了这两人,还有谁?
内廷里,有谁是站在他这边?
眸光瞥见她神色有些暗淡,抿唇沉默久久不语,就连目光也投向了别处,浮着一抹淡淡的冷嘲,叫人瞧着心中便是一紧。
下巴一热,被那只大手捏着转了过来,愣怔对上他灼热如铁的黑眸。
在她愣怔间,柔软的唇被吻住,温温凉凉,随着扯动,热切了起来,慕惊鸿娇躯一软,倒在他的怀里。
楚啇深深的凝神着她,见到她脸上染出的那一抹红霞,心情大好,轻笑道:“王妃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还敢来招惹本王吗?怎么这会儿听了这些就心生恐惧了?”
起初设计他时,出手可是狠极了。
她用力一挣,要脱开他的怀抱,楚啇双臂再收紧,慕惊鸿涨红了小脸,不停的挣扎着,生怕她自个伤着了,楚啇无可奈何的将人松开,“若本王未曾有一丝准备就进京都城,王妃以为本王如今可还能好好的活着?”
“王爷想岔了,我未曾指责过王爷什么,我只是佩服王爷,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倒叫王爷猜测出一些有的没的。”
这么说来还是他的错了。
楚啇靠坐在角落边上,笑意浓浓的看着她,瞧得她更是不自在,好似她在无理取闹般。
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欲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可是啇王,啇王妃!”
楚啇掀开了半边的帘子,看到站在外面的是慕家那位五姑爷。
站在一边的慕沅嘉看见掀帘而出的绝色男子,脸瞬息涨红无措。慕惊鸿跟着往外倾身而出。
见慕沅嘉站在那儿突自红脸,心神恍惚,不由侧目扫了眼身边的蓝颜祸水,“原来是五姐夫和五姐。”
“相公决定参与这次的科考,方才去了梨花台拜见骆阁老,结果被挡在外,连山也不能进,”慕沅嘉勉强稳定心神,说了他们为何会从这条道经过,说话同时,也在不时的扫视着慕惊鸿和楚啇的神情。
身边的五姑爷有些皱眉,他暗自扯了扯她的袖角,示意不要在啇王面前失言。
再者,这种事,啇王也帮不上忙。
慕沅嘉想求的是慕惊鸿,以慕惊鸿和江贵妃的交情必然有捷径可走,若是能够接触到江挽风,也不愁没有问路。
这要看慕惊鸿肯不肯帮忙了。
慕沅嘉的目光扫过来,慕惊鸿就知她在想什么。
“以前就听说啇王妃进过梨花台,也不知能否替我家相公向骆阁老引荐一二?”慕沅嘉直白的开了口。
慕惊鸿淡声道:“我和骆阁老也不过是因棋艺切磋见到两三回。众观全城学子都知晓江大人如今人就在梨花台内与骆阁老相商科考一事,别人尚且避一避,怎么五姐竟然不知晓这事吗?”
慕沅嘉当场色变,支吾不知所言。
五姑爷连忙替她说几句话,然后又郑重的别过一声,带着有些不甘心的慕沅嘉离去。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解了不少。
……
自那日突然表明心迹后已过五日,慕惊鸿和楚啇依然相安无事的在府里养着身子,而楚啇似乎是忘了那日对她的坦言,依然如往日一般和她相处。
也让慕惊鸿稍稍松了口气。随着科考的日子渐近,京都城的气氛越发的紧张压抑,大家都在牟足了劲温习功课,更有甚者花用家人给的盘缠,企图宴请一些官吏,为日后行个方便。
这样的事,每一次的科考都会出现,早已见怪不怪,只要不被实实在在的抓住,也就无忧。
若是被抓着了,事态严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顾尘香这日请她入宫,慕惊鸿让人去告知在湖心亭与怅鸠商事的楚啇一声,带着人匆匆出了府。
市集上,热闹非凡。穿过闹市,行了一段安静的宽道,进了宫门。
在凤仪宫前面的小广场,慕惊鸿同金墨兰几人堪堪碰上,双方自然而然的凑到一起。
“见过啇王妃!”
“不必多礼。”
慕惊鸿手一摆。
“今日皇后娘娘突然摆宴请大家到宫中给贵妃娘娘庆贺,想来也能碰上啇王妃!”金墨兰含笑道,遂又转身看向凤仪殿的大门,话语里有些意味深长,“来了不少各府的命妇和闺秀,几位宫妃娘娘也都进了去,我们也不能太落于人后了,啇王妃,请!”
慕惊鸿点头,寒暄间,几人一同进了凤仪殿。
殿内正热闹,京都城府里的夫人和闺秀都在,唯独缺了杨氏和顾氏,顾氏这些日子一直过府陪着杨氏,安慰刚痛失嫡子的杨氏。
而顾尘香这里却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对眼前这些事,慕惊鸿的目光扫过靠前坐着的那几位新晋嫔妃,目光闪动,不动声色的领在前面给顾尘香见了礼,视线又是一扫并未见到江相婵和花未泠。
目光又是一动。
“娘娘,贵妃娘娘和泠妃娘娘已经让人过去请了,正朝这边赶过来。”宫女附到跟前,小声说了句。
顾尘香含笑着摆摆手,若细瞧便能瞧出她的精神不济,以及眼底那深埋的戾气和疲倦。
顾文骅的事,也让顾尘香深受打击。
那是她的嫡亲弟弟,说不难受是假。
可眼下,顾尘香不得不打起精神中。
因为江相婵怀了龙胎,如若出来的是个皇子,她儿子的命就会有所扭转。
楚禹未立太子之前,凡是要与她儿子争的人都是危险的存在!
慕惊鸿刚坐下来,甫一正眼瞧顾尘香,神色瞬间有些难看,她突然站了起来,立即招来了周围的注视。
“啇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顾尘香不仅是眼神冷,连声音也有些冷。
在座的都知道慕惊鸿和顾尘香之间的真正关系,表姐妹闹得这样僵,有些人看不明白,有些人看得清。
然而真正的原因,也唯有顾尘香自己知道。
起源于那些噩梦。
慕惊鸿皱皱眉,目光淡静如水的看着顾尘香。她这个眼神让顾尘香脸色有些难看,这双眼,太像那个人了。
被激怒的顾尘香声音更冷了,“啇王妃坐下吧,大家都在瞧着呢,莫非是对本宫不满?”
“不敢,”慕惊鸿重新落座,侧首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因离顾尘香太近,她也没有吩咐什么。
刘嬷嬷虽明白慕惊鸿是让自个出凤仪宫,却不知是何事。
迟疑时,就听慕惊鸿提到,“听闻是给贵妃娘娘摆庆宴,怎么不见贵妃娘娘和泠妃娘娘?”
此话一落,凤仪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刘嬷嬷立即明白了过来,悄声往后退,择了路快速朝江相婵所在的宫殿急走。
方才宫女来报,坐得近的人都听见了,慕惊鸿突兀的提了一句,总觉得有些古怪。
顾尘香眼尖的看见她身边的刘嬷嬷退了出去,也给自己人使了眼色,两个宫女不动声色的退出去拦刘嬷嬷。
刘嬷嬷有些身手在,倒也不惧这两个宫女,慕惊鸿也当作没瞧见。
“宴已在后殿摆好,就等贵妃妹妹和泠妃妹妹了,既然啇王妃提醒,就再让人过去看看,”顾尘香摆了摆手,再派几个宫女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慕惊鸿看见顾尘香的从容,皱了皱眉,有些愁闷的看向殿外,目光有些凝重。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无法避免。
……
金墨兰瞧出慕惊鸿的不对劲,又见她将身边的人派出去,侧目也叮嘱自己人出去瞧瞧。
鲁宛清坐在身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压低了声,“可是出了事?”
看了眼那边端坐的慕惊鸿,金墨兰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今日宫中可能会出事。”
皇后请他们进来吃宴是假,做事是真。
果不其然。
出去没多久的宫女突然脸色铁青的跑进来,众人正聊得尽兴,突然被跑进来的宫女打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皇后娘娘,不好了!”
宫女噗通的跪倒在地,俏脸煞白,哆哆嗦嗦。
顾尘香一拍桌案,冷声喝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是让你们去瞧瞧贵妃她们?”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落水了……太医正赶过来,胎儿可能……可能保不住了!”
什么!
众人皆是大惊!
慕惊鸿脸色一变,死死盯着顾尘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向凤座,而顾尘香仿若不觉般又怒又急道:“好端端的,贵妃娘娘怎么会落水,这天寒地冻的,怎生受得住!”
看着发怒的皇后娘娘,看得明白的嫔妃,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
这事太过巧合,若说没有皇后的手笔,谁信?
中书夫人何氏脸色铁青,身子软倒,被嬷嬷急急扶住,踉跄着朝外扑走。
慕惊鸿未曾多想,也大步朝外走,顾尘香皱眉,却不露声色的一摆手,跟着走出去,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也一并跟上。
落在后面的尚书令夫人王氏见花未泠迟迟不过来,宫女突然汇报这事,这让王氏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夫人?”发觉王氏的神色不对,身侧的嬷嬷有些担忧。
王氏皱了皱眉说:“派个人绕路去泠妃那儿瞧瞧。”
嬷嬷一听就知道王氏在怀疑什么了,也是不敢耽搁,转身吩咐随行的丫鬟去瞧个究竟。
宜凨宫。
顾皇后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来,两名太医抹着冷汗急匆匆的跑进来,在门槛前还踉跄了一下。
看到迟迟才过来的太医,慕惊鸿神色一沉。
顾尘香拦了太医!
果然是她的手段!
之所以这么等不及,是因为顾文骅的死,再加上顾家和皇室的气氛有些微妙,顾尘香无论如何都要给儿子清除障碍,确保他前路顺畅。
进到宜凨殿就明显感受到里边气氛的凝重,中书夫人何氏扑进殿门,眼泪就受不住的往外掉,但还是撑住了往里走。
令人意外的是,花未泠竟然也在这殿内,正是一脸煞白的站在那儿,跟着后面进来的王氏看见花未泠浑身湿漉漉的,眼前一晃,知道事情真的不妙了。
江相婵衣裳被换了下来,正躺在榻上,脸色比雪还苍白,抖着嘴唇痛苦的呻吟,肚子的疼痛绞得她想痛哭。
瞧着这一幕,人人色变!顾尘香隐晦的冷冷勾动了下唇角,被慕惊鸿捕捉入眼。
“贵妃妹妹!”顾尘香痛心的一叫,转而疾言厉色对太医喝道:“都等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妃诊治,若是保不住龙胎,唯你们是问!”这话喝出,两名太医身躯体一颤,应下之后就连忙走上来给江相婵把脉。
慕惊鸿眯了眯黑眸。
除了何氏和顾尘香之外,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花未泠被宫女扶着走出去,见她神色恍惚,宫女连忙劝说,“娘娘,贵妃落水与您并无关系,莫要自责。”
花未泠突然回神,神情悲痛,“都怨我,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贵妃姐姐也不会落水……如今胎儿还小,恐怕是……”保不住了。
话未说完,花未泠白着脸闭上了眼。
没等王氏过来问个究竟,慕惊鸿却已先出声,“泠妃娘娘还是先回殿内换一身衣裳吧,若是染了风寒,有人该心疼了。”
宫女反应过来,连忙去取衣裳。
花未泠愣愣的看向慕惊鸿,看上去已然有些失了方寸。
“啇王妃说得对,泠妃娘娘还是先回殿换一身衣裳吧,”王氏在心里叹了声,不管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和花未泠有什么关系,先卸了寒衣再说。
花未泠刚走,宜凨宫的殿门一道明黄身影大步而进,俊朗的面容一阵凌然冷厉!
众人一惊,连忙行礼!
楚禹根本就没有心思瞧她们一眼,大手一摆就大步走进了内殿。
王氏很是担忧的看向花未泠离开的方向,皇上如此重视江贵妃,若此事与花未泠有关,只怕事情不会这么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