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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八,天色灰蒙蒙的,鹅毛大的雪花慢悠悠地飘到了才扫干净的青石地上。
院中的松树旁一个裹着蓝帽的小童正扫着雪,一堆堆洁白的雪被扫帚扫荡后,变成了一滩滩脏兮兮的雪泥,堆在了松树根下,等待着阳光初现便可浸入到泥土里,浸润那松柏的根。
一个蓝袄小仆碎步走过雪白的庭院,每走一步,就烙下了一步泥黄的脚印,脚下虽然滑,却不敢有丝毫耽误,直直走到正厅,掀开了绛红色棉帘。
“禀主君,小的去了方府,小姐并未在那。”
正厅的梨花木主座上,一个宽肩厚膀的华服男子皱着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站起来身,再次确认,“真的没有?”
小仆拍了拍肩上的雪,“是啊,确实没有。”
“那这小丫头去哪了?定又是去给我惹事了!”男子的脸上虽然有不少岁月的痕迹,可是那眉眼之中还是能看出年少时的英俊不凡。
“崇郎……”后面传来了一道女声,小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正厅的后侧门的棉帘被掀开,一位身着宝蓝色袄裙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发髻齐整,珠钗摇晃,华贵却不妖艳,身材标致,看上去像还不到四十的贵人,气韵清华。
“崇郎,你别着急,每次阿楚一出去,你就只让正仁去找,他一个人怎么找的过来呀……”妇人扶着男子又坐了下来。
就是就是,小仆连连点头,他腿都快跑断了,他真是上辈子欠小姐一双腿,这腿迟早要折在小姐的手上。
“那我不让他找让谁找,他就是和阿楚狼狈为奸!对了,阿姒,你和阿楚说过今天要相看没有?”
“说了,不过……崇郎,阿楚那孩子有喜欢的人了。”妇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不行,我知道她喜欢谁,那孩子不靠谱,我季崇的女婿……不是他。”季崇坐不住,又站了起来,“正仁,你叫上正义正礼正善,全部都出去,小姐经常去的地方都要找一遍!”
“是……”正仁无奈退了出去。
“阿楚!你家小姐呢!”正仁才退出去,庭院里就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喊声。
只听见正仁在外面说道,“我家小姐不在。”
“我不信!”此时棉帘又被掀起,一阵寒风吹进了些碎碎的雪花,与此同时,一个身着桃红色夹袄,手捧着暖炉的瘦削妇人推着一个小孩走了进来。
小男孩被推的一趔趄,紧紧皱着的眉头充满了不愿。
“怎么了?妹妹,这是怎么了?阿仓是怎么了?”楚姒走到孩子身边,摸着他的头。
“还能怎么着,还不是你家阿楚又带着我们阿仓逃课了!还领着他到处跑,好了,阿仓的门牙都摔掉了,你看,你看!”小妇人硬硬将阿仓的下巴擒住,“张嘴!”
阿仓皱着眉,无奈地张开了嘴,确实有一颗门牙没有了。
楚姒回头看了看季崇,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季崇走到小妇人面前,“弟妹呀,阿楚又逃课了?我回头定狠狠地惩治她!”
“哼!”小妇人拉着孩子坐了下来,“二哥,不是我说,要不是阿楚是咱们家的人,任谁打掉了我们家阿仓的牙我都是要到她们门前去理论的!”
“妹妹说笑了,这小孩子家玩玩闹闹,磕到碰到都是常事,而且阿仓这个年纪正是要换牙呢!”一旁的丫鬟上了茶,楚姒亲手端到了那妇人面前,十指纤细白腻如水葱。
“三夫人,这可是今年才采买来的上好的毛峰呢!”一旁的玉容故意说到。
三夫人一愣,她又喝不出来,但听着这么贵,她急得一仰头就喝光了,还装作不以为意地瘪瘪嘴,“我当什么好茶呢,也就这样吧……”
玉容不禁拿着手帕遮笑
三夫人擦了擦嘴,“不是我说啊,二嫂,就阿楚,还小孩呢?阿楚今年都十九了吧?长得是国色天香的,可你们就是太宠着她了,女红女红不学,舞乐一窍不通,还准许她去上夫子的课,要知道那夫子讲的都是外堂朝政之事,哪里是女儿家应该学的?整天就知道舞刀弄剑的……”
还不等她说完,季崇就打断了她,“弟妹呀,你是不是要在我们这用午膳啊?”
“啊?”三夫人被季崇的话弄的没头没脑的,愣了一会,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哦,不用不用,我就是来和你们说说,这阿楚可得好好管教,要不日后肯定会惹出更大的祸事的。”
“谢谢妹妹,我都记住了。”楚姒还是笑吟吟的。
“那我就先走了,走,阿仓,可怜你这门牙了,你这日后可是要吃皇粮的牙啊……”她一边拉扯着阿仓要走,一边却又磨磨蹭蹭的。
“哎,宋妹妹,我哥哥前些日探亲,送了些首饰过来,都是上乘的,回头我让玉容送些去你院里。”
“不用不用!”宋氏嘴上说着不要,一出门却又喊道:“我今日午后不在!放我屋里就行了!”
“哎!”季崇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宋氏的嘴怎么那么碎!”
“哟,你平时不也总是说女儿坏话嘛……”楚姒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你看,这是阿楚的女红嬷嬷给我的,说这是阿楚绣的。”
季崇接过了手帕,只见上面绣着一把不算精致的剑,“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楚这孩子,不愧是我的孩子!”
“人家都是绣荷花鸳鸯,就阿楚绣了个剑,你不生气啊?”
“生气什么,外面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么能和我的阿楚比,阿楚机敏有头脑,还有一般女儿家没有的见识和豪气,别看我平时总是骂她,可那只能我一个人说,外人说一句我都跟她急!”
楚姒抿嘴轻笑,摇了摇头,“崇郎,你怎么突然要给阿楚相看了?”
说到这,季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下垂的嘴角比屋外的雪还要寒,却迟迟没有回答。
“娘亲!阿姐回来了!”侧帘跑进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一张嘴就冒着阵阵氲气,少年白皙的皮肤此时更如同玉琢的一般,清冷细嫩。
“回来了?”
“在哪呢?”季崇是真真的急坏了。
“在后院呢,她怕父亲责骂,就从后门偷偷溜进来的,让我看见了,就急忙告诉您了。”
“走!”
三人连着奴仆,急匆匆地绕过了几个回廊,才来到后院。
在路上走着,季崇回头教训道:“阿铎,你这可不对,你怎么能告你姐姐的密呢,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小辈都要团结一心,知道吗!”
怎么他向父亲报信还成了叛徒了呢……
“阿楚。”楚姒上前叩门。
“吱呀~”房门从里面开了,棉帘被从里往外撑起,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父亲?”
只见一个光洁的额头从帘后探出,如黛的剑眉英挺,再露出的秋波杏仁眸,每一次眨眼都好像有泪水要落下,直挺的鼻头下正有一饱满的粉唇微微抿起,让人看去,那叫一个可怜啊……
季楚搓着手走到季崇面前,柳青色的交襟里衣,裙边绣着翠竹纹,外套着白色狐裘大氅,对襟的领上绣着祥云纹,还系着连帽的白色披风,里三层外三层的,糯糯地喊着,“爹爹……”
“别来这套!你又逃课?你怎么跟我说的?当初求着我和你那哥哥们一起上课,现在又不知道珍惜!”
“哼!”季楚走到季铎身边,“你问问阿铎,今日夫子又让作诗,作诗固然美,可是我不喜欢,有真东西的课就算爹爹你真的打着我出去玩,我也是不会去的。”
季崇吸了一口气,“好,不与你论这些,今日爹给你找了家相看,人家下午要来,你到时好好捯饬一下。”
“我不去!”季楚想都没想。
“为什么?”
“我不想去!我就是不想去!”说着季楚就又跑回屋里了。
“这!”季崇看着楚姒,上气不接下气,“你看看她!”
“没事,崇郎,我去劝劝她,你们先去用午膳吧,我和阿楚在这吃。”
看着季楚的窗户,季崇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季铎则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你跟着我干嘛?让你跟着你姐都跟不住!”
???季铎一脸懵,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姐姐,每次都是自己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