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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过去说:“你们太过分了,若是人有个三长两短对你们来又有什么好处?”
两个士兵看向我说:“这是上头的决定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若是袁太太想要医生,那便让袁九爷写退位书,若是他写,医生便立马会到,至于其他不用再多说,您也明白,说太多不过是徒劳。”
那士兵说的确实没错,如今说再多都是徒劳,他们不就是想用这种手段来逼迫袁成军吗?看他是江山还是儿子,真是卑鄙又无耻,却偏偏又扎最无能为力的地方。
以前我一直认为霍长凡比袁成军可能要仁慈,现在我倒觉得错了,在这场权利的纷争里,从来都没有谁更仁慈,只有谁比谁更残忍。
霍长凡跟穆镜迟两人只会比袁成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没有再纠缠那两个士兵,而是从门口退了进去,丫鬟在那哭着问我该怎么办。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怎么办,显然袁霖能不能活,全看袁成军是怎么想的。
袁霖身上全都是鞭伤,他抵抗力太过低下,不出几日伤口若是长不好,便有可能感染,一旦感染对于他来说,就相当于半只脚陷入了泥浆里,在没有医生的情况,就算他能够撑过今日明日,也撑不过后天,大后天,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我在屋内转了转,想了想,又朝着门口的两个士兵走了过去,对他们说:“是不是只要袁成军写退位书,便来医生?”
两个士兵说:“袁少奶奶说的没错。”
我说:“好,既然如此,我要求见穆家穆夫人。”
那两个士兵当即看向我,大约在猜测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再一次说:“我可以很明确跟你们说,若是袁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对于袁成军来说,唯一的威胁也消失了,那个时候他更加不会按照你们的想法来,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但前提是你们得配合我。”我又说:“若是你们做不了主,可以像你们的上头去申请。”
两个士兵相互看了一眼,两人又看向我说:“你稍等。”
接着其中一个便从门口离开了,大约是去申报了,等那士兵一走,我便一直在等消息,差不多一个小时那个士兵回来了,对我说:“我们已经替你去请穆夫人过来了。”
看来是那边肯了,莫名的我松了一口气。
我又问:“大约什么时候过来。”
那士兵说:“很快。”
我没再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丫鬟又跑了过来,哭着跟我说:“少奶奶,二爷好像发烧了!”
听到丫鬟这句话,我赶忙走过去,用手去试探他的额头,果然是一片滚烫,袁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无论怎么唤他,他都一点反应一点知觉也没有。
我看向窗外的天色,不断在心里期盼着王芝芝能够早点来,能够早来一分,袁霖便少一分危险,可王芝芝赶来却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后,袁霖的体温反而越来越低,他整个身体如死人一般冰冷,王芝芝的车子终于停在了袁府外头,丫鬟跟在她身后。
她才刚到达门口,袁霖的小厮哭着跑来跟她说:“二姑娘,您快来看看吧,二爷快不行了,要是再不来医生,人就没救了。”
王芝芝顾不了太多,到达袁霖的床边后,看到他如今这样的光景,愣是半天都没说出话,她站在那好半晌,又看向我问:“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我说:“找医生。”
王芝芝轻轻笑了两声反问:“我没办法。”她将脸侧向一旁:“我之前早就跟他说过了,是他自己不听,现如今成了这个地步,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王芝芝的脸有三分冷漠。
我说:“他是你的外甥,你就这样看着他死吗?”
王芝芝没说话,依旧保持那侧对我的姿势。
我又再次说:“你去找袁成军,问他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他的江山重要,若是他的江山重要,又为何不给他一刀痛快?这样折磨他有意思吗?”
王芝芝扭头看向我,大约没想到我竟然出奇的插手袁霖的事情了,她略带怀疑的看了我几眼问:“你有这么好心?”
我说:“你必须去找袁成军,不出后天,袁霖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她冷笑了两声:“我找他找得还不够多吗?说了一大堆劝他的话,他死活不听,现如今我能够有什么办法。”
病床上躺着的终究是王芝芝的外甥,她微红了眼睛说:“我再去试试,看他是否会答应。”王芝芝又匆忙朝着外头走。
等她走后,我便转身回到了袁霖身边,可没想到才刚坐下,一直昏迷不醒的他竟然在此时睁开了双眼,我握住他手唤了声:“袁霖。”
他看上去竟然清醒无比,虽然样子看上去比昨天好不了多少,但至少说话有点力气了,那点力气也足够让人听清楚。
他说:“刚才她是不是来了。”
袁霖岁没说是谁,但我知道他指的是王芝芝。
我说:“她过去找你爹了。”
袁霖说:“你们不应该去找他的,他这一辈子,他的江山重过太多东西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他怎会放手。”
我说:“别说的这样绝望,他是你爹,在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不可能重过自己孩子的性命。”
可袁霖听了却是嘲讽一笑,他闭目不言的躺在那,脸看上去苍白极了,没有一丝血色,他清醒了一会儿,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我们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等到王芝芝再次回来,倒是她的丫鬟过来一趟,对我们说:“我们家夫人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明白,袁霖的小厮和丫鬟一瞬间全都哀声大哭了出来。
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进行确认问:“可是还没同意?”
那丫鬟点头说:“我们家夫人过去一趟后,还被九爷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出来的时候脸都是肿的,耳朵也是鸣的。”
我说:“那他现在是不肯顾袁霖的死活了。”
丫鬟点头说:“我们家夫人真的已经尽力了,少奶奶。”
我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回去吧。”
丫鬟说了声:“是。”便从这里离开了。
我折身再次朝袁霖走去,他竟然又醒了,眼睛出奇的明亮,他问:“是不是没答应。”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笑着说:“我一直知道答案。”
我说:“再等等,估计他还在考虑,这不是一件小事。”
袁霖说:“他是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了解。”
我转移话题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厨房那边送过来了粥。”
袁霖摇头说:“没胃口,我有点累,想休息。”
袁霖的小厮在一旁哭着说:“二爷,您多少还是吃点吧,您都几天没进一粒米了。”
袁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子说:“你们说,那孩子要什么时候才会出世。”
小厮跟丫鬟还有些没明白袁霖所说的孩子是什么孩子,我立马在一旁添了一句:“那边的丫鬟说,孩子刚怀了两个月,一般孩子怀胎十月便会落地,还有八个月,八个月你就要当爸爸了。”
他叹了一口气:“八个月,真长啊。”他摁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说:“我怕是等不到了。”
我坐在他身边握住他放在心口的手说:“我们都还这么年轻,不会等不到,以后我们还有数十数百数千的年年月月,孩子生下来,可能正好是过完年后开春的日子,想必那时候是个好时节。”
袁霖听了,竟然也好心情的笑了出来,他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自从失去了一条腿,从那以后,他的脸上除了阴郁便还是阴郁笼罩,此时的他竟然有了一丝解脱之意,他反握住了我的手,对我说:“我刚才做了个一个梦,梦见了你坐在我床边,专心的替我绣着衣服,那是一个冬天,特别的冷,外面是大雪天,可屋内却燃烧着一盆大火,里头又特别的暖和,几乎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柴火在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响着,你跟我抱怨着集市上的菜价又涨价了,外面大雪封了路,让我明早不要出门上工,在家带着算了,孩子们坐在不远处,在灯光下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功课,我们好像都老了,头发发了白,脸上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光洁美丽,却又意外的舒心。那时候我特别的想睡,你却一直在我耳边唠叨着,让我不要睡太久,时间还早呢,陪你说会话,可我没抵抗住,竟然就那样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后,你果真就坐在我床边。”
袁霖凝视着我脸
良久,他略微带着点遗憾说:“可你还是那么年轻,要是我听你的话,没睡过去便好了,这样我们也算是到了白头,你说是吗?”
我说:“那样的白头是假的。”我将他手抬了起来,放在我头发上说:“你看,都还是黑的顺滑的,证明我们还可以慢慢变老不是吗?”
他笑了笑,眯了眯说:“是呢。”
我见他的实在是太困了,似乎一直在强撑着精神在跟我说话,我立马又轻声说:“你要是累了便再睡会吧,说不定梦里还有什么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点头说:“嗯,还真有些困。”
我说:“我给你唱支歌好吗?”
他说:“我可以自己点吗?”
我握住他的手说:“当然可以。”
袁霖说:“天涯歌女。”
我笑着说:“我只知道唱后半段。”
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小声说:“随便。”
他抓住我的手在渐渐往下松。
我死死扣住,哭着唱:“人生呀谁不系呀系青春
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哎呀哎哎呀郎呀
穿在一起不离分。”
袁霖又睡了过去,他的呼吸很薄弱,手不断往下滑,我以为是他的睡过去了,也没有再管,而是再次抓紧,只是不断在重复着后半段,这个时候丫鬟忽然在一旁惊恐的唤了声:“少奶奶!”
我没明白过来丫鬟的话,回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那丫鬟指着袁霖的脸说:“血!”
我猛然一回头,正好看到袁霖的嘴角流出一长串的血珠,我吓了好大一跳,急声唤了句:“袁霖!”
他没有反应,我又摇晃了他两下,这时我有点慌了神,没握住他的手,袁霖的手竟然就这样重重滑落了下去。
等我想要再次去抓的时候,我这才发现他被角旁边有个小瓶子,我将瓶子拿了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整瓶的毒药,不知何时在他身上的。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瓶药,瞬间明白过来,我朝着门外狂奔而去,大喊着医生医生,快来医生啊!
那两个士兵死死拦住我,我拽着其中一个士兵的衣襟说:“快去通报!快去找医生!二爷服毒自杀了!”
那两个士兵一听,当即将拽住他们的我一推,立马冲到袁霖的床边,他们稍微用指尖去探袁霖的鼻息,吓得立马一退,便又冲了出去通报。
我坐在袁霖病床边,抱住他,用力的抱住他,可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怎么都无法止住。
我不断替他擦着,小声哭着说:“袁霖,你不能这样,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医生很快就来,我们还没一起变老呢,你醒醒,不要睡过去,千万不要睡过去,梦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才是真实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
忽然之间他咳嗽了两声,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苦,他忽然用尽所有力气将我手一推,手死死抓住床单,仰着头瞪大眼睛,瞪着头顶的帐子不断用力的喘着气,额头是暴起的青筋。
周围是丫鬟们偌大的哭声,他的眼睛在惶然无措的寻找什么,好一会儿,他梗着脖子朝床边所有人全都看了过来,他落在我身上,朝我伸出手。
我立马伸过去死死握住,袁霖喘着气说:“不、不、不要救我。”他脖子上扯着青筋,再次用力和我重复:“不要救我,放、放过我。”
我哭着说:“袁霖,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还有孩子呢,你忘了吗?他还在母亲怀里两个月,你就想让他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吗?以后我们该怎么办?你不能这么自私,我说过我们这么多人,将来会是什么样,我们一起面对,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一起,为什么你要偏要如此?!你就不能再多陪陪我们?”我摇晃着他身子大喊着:“袁霖!”
他喘着气说:“太、太累了,我是、是个累赘,我、不想让他为、为难。我是他儿子,我知道。”
我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是他儿子,怎么可能是他的累赘,袁霖,你坚持一会儿,我求求你坚持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大喊声,是袁霖的小厮,他冲到门口大喊:“二爷!老爷写了!老爷写了!”
他这句话才说出来,整个人忽然往下一倒,他重重的磕在了地下,不过很快,他又爬了起来,冲到袁霖的床边,握住袁霖的手说:“二爷,老爷写了退位书,他写了退位书!医生很快就来了,您要坚持住,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袁霖却并没有笑,而是眼睛瞪得如铜陵一般大,脸涨得通红,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大哭着,大喊了一句爹,接着他身子浑身抽搐着。
医生立马赶了过来,摁住他身子,扒开他嘴边,拿着药便往下灌,可是灌进去后,又悉数被他吐了出来,接二连三灌了数十分钟后,袁霖的身子从最初的挣扎恢复了平静,好半晌,医生喘着气停了下来,看向我站在一旁的我说:“来不及了。”
我整个人踉跄了好几下,一旁的丫鬟立马扶住我,我有点不相信问:“什么叫来不及了?医生?”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衣服说:“就当是我求您救救他,我求您了。”
那医生面对我的哀求,只是在我肩膀上拍了三下,又看了一眼床上没有动静的袁霖,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着医药箱从房间内离开了。
我整个人软在了地下,屋内所有丫鬟和小厮全都跪在那,大哭着:“二爷。”
可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二爷,短短几秒的时间,二爷便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二爷。
我莫名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着挺拔的军装,手上拿着一根长鞭,踩着军靴,身材挺拔,一派意气风华世家公子的风流模样,眉眼里全是自信的笑意,怎的,竟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今年他才二十五啊。
我趴在地下呜咽的哭着。
袁霖,你回来啊……我们好好过,行不行。
我在地下哭得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自己哭多久,哭到自己声嘶力竭,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外面终于来了人,是来收敛尸体的殓师官。
他们想要替袁霖进行清理,我不让他们动,抱住袁霖的尸体,挡在他们面前说:“再等等,身体还没凉透呢,还有些温度,你们再等等。”
殓师官站在那望着我,有些为难了,这个时候霍长凡带着人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况后,也是一口长气叹着,好半晌,他对殓师官说:“再等等,等凉透了,再动也不迟。”
接着,霍长凡又对身边的礼官说:“厚葬了吧,也都不容易。”
那礼官说了声:“是。”
霍长凡见我哭成这副模样,又走了过来对我说:“别哭了,人都走了,再哭也无济于事。”这个时候,我忽然从地下站立了起来,冲到霍长凡面前拽住他衣襟问:“穆镜迟呢?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杀了我全家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来杀我的丈夫!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发疯了一样拽着霍长凡摇晃着,咆哮问:“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霍长凡也不敢推我,只是任由我在狂风的爆发着,旁边的丫鬟立马拉着我,哭着和我说让我冷静点。
可是我要走怎么冷静,一瞬间,天都变了,以前的一切,都变得糟糕极了,我居然这么年轻就死了丈夫,我成了一个寡妇,而这一切,到底都是谁把他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整个人跌落在地下,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霍长凡站在那看了我良久,依旧是叹气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接受事实吧。”霍长凡没有再停留,又背着手从这里离开了。
一瞬间屋内安静极了,所有人都立在那没动。
殓师官依旧在那等着。
我坐在地下差不多两个小时,殓师官来到我身边对我说:“夫人,别误了及时,全身脏着离开,对他不好。”
我坐在那呆滞的望着黑沉沉的夜,问:“有什么不好的。”
殓师官说:“对他在阴间不好。”
我哼笑了两声说:“有什么不好的,死的死了,还有阴间吗?”
那殓尸官看了我良久,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管我,便开始替袁霖清理身上那些血,他身上仍旧是一片血肉模糊的伤,没有好全。
那殓尸官为了让他的身体看上去完整,
将那一些调兑好的面粉塞入他的伤口里,稍微塞一下,血水便直往下流,连我都觉得那疼让人背脊发凉,何况是袁霖。
我又在次冲了过去,挡在那殓尸官的前头手:“你就随便帮他清理掉身上的血吧,这种地方你不要碰了,会疼的。”
那殓尸官见我如此说,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替袁霖将身子擦干净,然后换上新的寿衣寿服,那寿衣的颜色衬托得他极其的老,像极了一个老头,身子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可笑极了。
那殓尸官又替袁霖清理着脸上那一部分,没多久又替他盖着被子,很快,他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仿佛下一秒,我去他床边,他又会突然睁开眼看向我,然后握住我的手,跟我说,他刚才梦到我了。
没多久,林婠婠便听了消息匆匆赶到,她才走到门口,一看到床上躺着的袁霖,竟然直接倒了下去,倒在了地下,好在一旁的丫鬟扶住了她,她跪在那大哭着,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因为林婠婠有了孩子,那殓尸官怕冲撞了孩子,便赶忙让丫鬟把她扶了出去,林婠婠被丫鬟们从地下扶着站起来时,整个人像是蒙了一般,双目失去了焦距,满脸的呆滞,甚至对于周遭的情况,完全没有了反应。
丫鬟扶着她出了门。
之后,便是漫漫长夜,我都不知道这一晚上都是怎么过去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们在操办,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看到袁霖的尸体被各种仪式在折腾着,有人超度着,念着经一直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袁霖的尸体便挪去了设好的灵堂,第一天便来了好多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我跪在那,看着各种人从我面前走过,他们满脸的悲痛,可那些悲痛有几分是真的呢,却无人得知了。
来来回回的人,一直到晚上灵堂内出现了三个人,是霍长凡王芝芝,还有穆镜迟。
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到穆镜迟,我没有抬眸去看他,只看到他半截长衫在我面前晃着。
我听见了王芝芝的哭声,还有霍长凡的说话声,很短暂,很短暂,很快王芝芝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大约是旁边的丫鬟在一旁劝着她节哀,没多久站在面前的人上了香后,自然也是要离开的,王芝芝似乎是由人扶着出了门。
不过当他们即将走出灵堂的时候,我从地下爬了起来,朝他们走去,走到他们身后,我便跪在了地下对霍长凡说:“罪妇陆清野,恳请霍军长能让我替我丈夫守陵三年。”
霍长凡没想到我竟然会有这一出,他站在那半晌都没动,过了一会儿而是看向一旁的穆镜迟,穆镜迟表情淡淡的,霍长凡见如此,便立马说:“他不是还有妾室吗?守陵这种事情便交给他的妾室吧。”
我依旧跪在那没有动,固执的对霍长凡说:“请霍军长您能够成全我。”
霍长凡有些为难了,又再次看向穆镜迟,穆镜迟在那淡淡扫了我一眼,好半晌,他才对霍长凡说:“她若是想,那便随她吧。”
接着,他便最先转身离开,王芝芝在哭了一会儿,看了我几眼,便也跟在了穆镜迟身后。
霍长凡没想到我如此之倔,他说:“何苦呢,按道理说丈夫死了,你也就自由身了,想去哪里不行,为什么非要跟着去守陵,你还年轻,大不了之后在重新再嫁便是。”
我依旧固执的说:“还请霍军长成全。”
霍长凡见我这头牛是拉不回了,便叹气说:“行吧,你既然非要如此,那我也没有话可说的,你丈夫的尸体是要进袁家墓园的,袁家墓园还在东郡那边,那你便带着他的妾室到那边去守陵吧,不过那边艰苦的很,你可要有个心里准备。”
我再次跪在地下叩谢:“多谢霍军长成全。”
霍长凡挥了挥手便也离开了,等他离开,我才从地下站了起来,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冷笑,之后我又继续回身在那跪着。
没多久,袁成军便在士兵的随行下赶过来了,他看到袁霖的灵堂时,连站都没站稳,几天未见,他竟然苍老的如此之快,衰败得如此之快,哪里还有以前那种看对方一眼,就让对方觉得腿软的威严之感。
现在不仅连他的皇帝梦到头了,就连他的儿子都已经到头了,袁成军整个人直直的跪在了地下痛哭了出来,大喊着:“儿子,我的儿子啊——”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袁成军到达袁霖的袁霖的棺材前,颤抖着手去抚摸他的脸,整个灵堂都是他嘶声裂肺的痛哭声。
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是爹害了你,是爹害了你啊,儿子。”他摇晃着袁霖的身子哭着说:“你醒醒,儿子,你睁开眼睛看看爹一眼,爹错了,爹再也不凶你,不打你了,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跟着爹练兵打仗了吗?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弃我与不顾啊,儿子。”
袁成军用力的摇晃着袁霖的身子,可袁霖半点反应也没有,袁成军忽然大笑了出来,抓着灵堂内的东西便用力砸着看,疯了一般把灵堂内的纸扎,冥币,花圈了往地下狠狠砸着,咆哮着说:“穆镜迟,霍长凡!你们还我儿的命!还我儿子的命来了!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你了你们!”
袁成军受不住刺激,彻底的疯了,他拽住一个士兵,将他脖子钳在手上,便用力的掐着,掐得那士兵男人发紫发涨。
周围一堆的士兵,一拥而上,迅速将他拉开,可袁成军怎么说都是个练家子,行军打仗那么些年,哪里是几个士兵能够拉住的,无论那些士兵怎么拉,他都死死掐住手上的人,仿佛那个人是穆镜迟,是霍长凡。
他咬牙切齿的说:“老子要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穆镜迟,霍长凡,你们竟然狼狈为奸的来害我,来夺我,还杀了我唯一的儿子!看我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去喂狗!”
很快那士兵的脖子几乎被袁成军的给掐断了,没有气了。
袁成军将钳住他的士兵们用力的推开,开始在那天崩地裂的嘶叫着,大哭着,他癫狂着寻找着袁霖,在灵堂的各处寻找着袁霖,大喊着:“儿子!你在哪里,你快出来,爹看不见你啊!”
那些士兵知道有些不妙,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找到半截木头,朝袁成军后背冲了过去,在袁成军想要回头的时候,那木头便在他后脑勺处用力一敲,袁成军的身子猛然一绷直,竟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灵堂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袁成军被士兵们拖了出去,丫鬟们迅速收拾着被砸乱的灵堂,之后便钉了棺。
袁成军彻底的疯了,听人说回去后便在屋内开始杀人杀丫鬟,每一个人敢靠近,大晚上在那一直咆哮着袁霖的名字,可即便是如此,也依旧逃避不了成王败寇的命运。
在袁成军被押回总统的第三天,总统府那边的工作人员,便亲自登报对外声称总统因难承受儿子病故的消息,而精神异常疯了,为养病为由,正式辞去总统一职,去新泰那边养病。
外界的人不清楚这里面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百姓都还以为这段时间总统都在总统府处理国家大事呢,怎的转眼就儿子病故了疯了?
这事情一传出来,举国震惊,他们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顺理成章的接受这一说辞,坊间甚至有人在传,总统可能是被死去的儿子缠住了,所以才导致精神异常。
袁成军上位不过短短一段时间,这么快便辞了位置,所有人更关心的是,谁来接手这个位置,霍长凡一上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他曾经和袁成军可是敌对。
没想到,外界对穆镜迟的呼声却是最高,可惜穆镜迟从这呼声出来开始,便表示自己身体能力有限,无法为国效力,竟然推荐了霍长凡上去。
若是一开始穆镜迟没有推荐霍长凡上位的话,估计百姓们是很难接受霍长凡这个人的,因为是土匪起家,这样的出身当总统,自然是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
可这一次,却由着穆镜迟亲自力荐,对外夸他有治世之才,虽他无法胜任总统的位置,但愿意为之辅佐,又加上总统府跟新政府那边是,是一致支持,反对声倒是少的很,于是霍长凡在穆镜迟的鼎力相助下,暂代了总统的职位。
袁成军便被顺理成章的送去新泰那边那病。
可新泰那边穷山恶水,怎么养病?说到底不过变相的囚禁。
袁府以及袁府的其余族人,都一并送去了新泰那边,而我跟林婠婠被送去东郡守陵,袁霖的尸体要葬去东郡那边的袁家祖墓那边。
在去东郡的前一天,周妈竟然来一趟袁府,她才走到袁府的院子内,看到这里面一派颓败之势,当即便直叹气,很快便由着丫鬟引了进来,见我正跪在灵堂前烧着冥纸,眼圈自然又是一阵发红。
她快速朝我走了过来,丫鬟在我身边提醒了一句:“少奶奶,您的奶妈来了。”
我也没有动弹,依旧在那烧着冥纸。
周妈见我穿着一袭素白的孝服,抱着我便大哭着说:“我的苦命的小姐啊!姑爷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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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麻木的往火盆内扔着钱纸。
周妈在那抱着我哭了好久,等她哭完后,她立马握住了我的手,将我身子掰了过来面对她,周妈的手在我憔悴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她还是没忍住,又哭了出来说:“我听人说您要去东郡那边守陵?”
我没有否认,而是轻声回答周妈:“是的。”
周妈哭着问:“为什么啊?您还年轻,先生那边也没有让您去,听说是您自己硬性要求的?”
我再次点头。
周妈捧着我脸说:“小姐啊,您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为何一定要去那边守陵,您听周妈的话,留在这边好不好?我们回穆家,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穆家那边总会有您的一席之地的。”
我却只是摇着头说:“周妈,我要去。”
周妈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去?您以前和姑爷是没有感情的。”
我说:“您回去吧,那个穆家我是永远都不会再回去,再回去只会是我杀了他的那一天。”
周妈立马捂着我的唇说:“您别说这样的话,其实这次是先生让我来问你的,那地方每天地冻天寒,您去哪里身体是会受不了的。”
我莫名觉得周妈的话好笑极了,我反问:“他让您来的?”我嗤笑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若是我不去守陵,那么我也会跟袁家那些族人一般,被他们赶去新泰被幽禁,一朝天子一朝臣,而我是什么,我现在也被划分在袁家这一类人里面,与其让我去新泰被幽禁,我宁愿去东郡守陵。”
周妈说:“小姐,您千万被这么想,您虽嫁给了袁霖,可袁霖现在死了,按道理您是应该回穆家的,先生怎么可能把您送去新泰那?”
我低低笑着不再说话,而是转过了身,再次面对着袁霖的灵堂,那里燃着香火。
周妈见我一副不肯再言语的状态,便又开始在一旁哭,她哭了好一会儿,还是说:“小姐,您就跟我回去吧,我求求您了。”
我说:“周妈,您回去吧,我已经决定好了,任何人都改变不了,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一场骗局,我还会回那场骗局里吗?”
我轻轻笑了出来。
周妈离开后,第二天袁府便分为两派人马,第一派人马去往新泰,而和我跟林婠婠带着袁霖的棺材,去往东郡那边。
一路上我都表现得非常冷静,反而是林婠婠几次都哭晕了过去,好在霍长凡他们还算良心,在护送我们过去的路上,派了个医生在这边,时刻照顾着林婠婠的胎儿。
车子便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开始驶出金陵城,这一天的金陵城下着小雨,天出奇的阴凉,大街上的人纷纷外套,撑着伞在一旁围观着。
我们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出了城门,从金陵出发赶往东郡,最起码要四天,这四天里,林婠婠一直都在吐,身体也非常的不适,医生一直都在替她进行调理,为了保证她能够平安度过这四天,给她开了不少的保胎药,医生私下里和我说,她这样忧伤下去,孩子迟早是会掉的,让我劝劝她克制一下情绪。
车马行驶了差不多三天,我亲自找林婠婠谈了谈,我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离开这里,自己去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去过自己的生活,第二,那便是继续跟我们走,去东郡那边。
林婠婠当时目光冷幽幽的投射在我身上说:“你是二爷的妻子,我就不是了吗?既然你能够守,为什么我就不能守?”
我没想到她竟然曲解了我的意思,我说:“我是为了你着想。”
林婠婠说:“有什么好着想的,反正现在二爷不过是一具尸体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他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我要为他们袁家保住后,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个孩子,替二爷讨回他所受的一切。”
林婠婠的眼眸里,我看到了仇恨的目光,这样的目光和外公当初看我时的一模一样。
对于她的话我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而是轻声问:“你看见了吗?我就是你儿子的将来,被仇恨浇灌出来得如此失败,我告诉你,你与其拿他去冒险,讨回他爹所承受的一切,还不如好好将他抚养长大,为他保住血脉。”
林婠婠冷声说:“你是谁的人,我清楚,所以没必要在这假仁假义和我说这些。”
我说:“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孩子是你的,我也无权处理,你想让他成为怎样的人,那你就让他成为怎样的人吧。”
我从林婠婠面前起身,朝着不远处的停着的车马走了去,林婠婠坐在那看着。
之后,大家在路边休息够了,便又再次赶往东郡,林婠婠也跟着坐上了马车,行走了差不多整整四日,我们的车终于赶到了东郡袁家的墓园,袁霖的棺材终于被下土为了安,那一整天林婠婠都没有出现在这仪式过程当中,依旧是怕冲撞了孩子。
袁霖的棺材下土后,自然是连夜砌墓,一切都完成后,丫鬟们还在墓边上哭哭啼啼,那些婆子劝着我们回去。
等到墓园的住所后,我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的艰苦,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丫鬟和婆子们都被这里的环境给吓到了,都是富贵人家当丫鬟出来的,过的自然也要比平常人家好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当即看到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跟我提出辞差事的事情。
我也养不起这一帮子的人,对于她们说要辞差事这件事情,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还正愁没有借口打发她们呢。
见她们主动要走,我立马把工钱结算给了她们,她们拿到工钱后,自然是一分都不肯多待,迅速离开了这里,等她们一走,我才发现愿意留下的,只剩下林婠婠的丫鬟。
那丫鬟年轻的很,我见她怯生生站在那,便问:“你呢?”
那丫鬟立马跪在我面前说:“小的愿意留下,服侍姨娘跟少奶奶。”
我将她从地下给扶了起来,询问她:“你可知我们要在这待多久?这边都是一片墓园,接触不到任何人,你到了待嫁的年纪,跟着我们在这里只是蹉跎青春而已。”
那丫鬟红着眼眶说:“林姨娘待我有恩,我是留下报恩的,也不会走。”
我说:“那你的父母怎么办?”
她说:“我没有父母。”
我再问了一次:“你真不走?你要是走的话,我让车马送你。”
她很明确的摇头,听她如此说,我也没有再逼她,而是让她自己去屋里挑选一间她觉得舒适的屋子,顺便照看一下怀孕的林婠婠。
我在这边待了两天,因为人手不够,林婠婠怀着孕,不能怎么做家务,所以只有我和林婠婠的丫鬟在这做家务。
这边确实无比的艰苦,天冷的很,我们有三个人的衣服,虽然有两个人一起洗,可我们还是洗得手都冻僵,我身子也比自己想象中差多了,做起家务来,在这样的寒冷天里,还没有炭火的情况,关节疼得不行。
不过好在,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倒是毅力是最不差的,就这样在各种不适当中熬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倒算是一切都适应了,什么家务都还算会做了,林婠婠的丫鬟照顾林婠婠的时候,我便在厨房外洗菜准备做饭。
就这样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那天我如往常一般在井边上提水,隔着好远便听见身后有人在唤我,我回头去看的时候,看见碧玉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踩着厚雪朝我跑了过来。
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当她气喘吁吁来到我这边后,一看到我正在提水,当即把手上的包袱一扔,冲了过来抢过我手上的提水的木桶说:“小姐,我来吧,这大冷天的,您怎么在做这些事情,丫鬟婆子呢?”
我没想到碧玉回来,有些回不过神问:“碧玉你怎么来了?”
碧玉的动作果然比我顺畅多了,很快她便将一桶水给提了上来,对我说:“为自己跑过来找您的,听说这边苦的很,想来也没什么丫鬟愿意待在这里,所以我自己去穆家辞了差事,找了车马赶来了这边。”
碧玉左右瞧了一眼,见真是一个丫鬟影子都没瞧到,她说:“果然都是一些没良心的,只会享福,不会共苦。”
她又看向我那双满是冻疮的手,立马抓住,心疼的哭了出来说:“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不是还有林姨娘吗?怎么这种粗活,都是您一个人在干,以前您这双手可是连一碗水都没端过的,这才几天就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我没想到碧玉一来便眼泪连连,哭个不停,我反而无所谓笑着说:“这有什么,我在这边自在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至少什么都学会了,还饿不死,你应该高兴你家小姐以后就算没人伺候也饿不死了。”
碧玉眼泪依旧没止住,她哭着说:“您可是一直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她又抚摸着我的脸说:“您看您脸都糙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