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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夏茉乐颠颠回了家,发现客厅里亮着灯,许存芳正等着她回来。
说来也怪,他靠近她时她总觉察不了,可她夜里出门他却总能知道——有点小郁闷,又有点小雀跃。
“你去季先生家了。”许存芳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杨夏茉点点头,然后开始说今晚的发现,越说越高兴,手舞足蹈的。
许存芳微笑的听着看着,这么点事而已,她却兴奋得不得了,真是个孩子。
“许许,你说读书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杨夏茉咳了一声,开始循循善诱。
许存芳被她问的一愣,这丫头的思路总是变得极快,这回又是飞到哪了?
不过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跟着她走就是了。
抬头对上她那双贼亮的眼睛,许存芳无语了,这丫头在“诱导”六岁的成越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她该不会是想把他引到哪条歪路邪道上吧?
他得顶住!
“自然是节操。”
杨夏茉一愣,这个回答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再想想。”
“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初心之志!”许存芳豪情万丈。
杨夏茉牙疼,偏的更远了。
“你再想想!”
许存芳突然想到上次给太平富贵酱命名的时候,貌似她还拿纳妾的事情敲打过他?
是了,肯定是小丫头又想敲打他了。
促狭的心思窜上来,许存芳坏坏的想着,说是要说的,但是我得添点搭头,偏不让你太得意!
他胸有成竹的一笑,温柔的看着她:“是富不易妻,贵不易交的品格。”
杨夏茉泄气了,张牙舞爪的:“你怎么老喜欢把事情搞那么大?!接点地气不行吗?”
许存芳发懵,弄错了?
“书啊!书啊!”杨夏茉痛心疾首:“读书人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书了!啊啊啊!”
许存芳:……
他叹口气,他不是早就知道她是个没开窍的小丫头么?干嘛胡思乱想那么多!
杨夏茉又激动起来,一拍桌子:“你知道季老头把咱们的状元郎放哪了吗?”
不等他猜测,她便迫不及待的公布了答案:“在书架上,《资治通鉴》和《论语》中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咱们的状元郎肉酱喜欢得不得了!哈哈!”
许存芳:……
书架上?没想到先生竟然是这样的先生。
杨夏茉视线一转,看到了桌上摊开放着的书,之前许存芳是一边看书一边等着自己。
他很爱读书,也很刻苦用功,可是家里有事时他从不推却,从未缺席。
杨夏茉心里一动:“我们明天去他家!”
弯儿转得太大,许存芳大吃一惊:“为什么?你不是说要耗到底吗?”
“没办法呀!他可以不吃肉酱,可是我们必须得拜师,这么耗下去吃亏的还是咱们。可是拜师不是能强迫的事,手段不够硬的时候身段就得软,本大侠能屈能伸,就让那老头得意一回好了!”
一阵暖流从心里淌过,许存芳微微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向上翘。
小丫头虽然没有开窍,却已经处处为他着想,为他请名师,为他隐忍,为他而战,为他放下身段软一回。
有一就有二,就有无数回,点点滴滴攒起来,她终究会开窍的。
第二天,两个人带上礼物去了季家,这次很顺利的进了门。
两人在客厅坐下,季阿平为两人上了茶。
杨夏茉喝了一口,茶是好茶,器是佳器,季老头没慢待他们。
季先生从外头进来,眼睛一亮。
才子佳人他见多了,眼前这一对却是不同。
那正吃茶的就是那个狡诈猖狂的小妇人了,他当是什么样的女子,却原来是个小丫头!
长得倒是不赖,分外甜美可爱,捧着茶盏的样子好似天真纯洁得很,可是他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妇人是骨子里的媚!这种媚平时深深隐藏,只有在面对心爱之人时才会展露。
他好笑的看了一眼许存芳,以后等这小妇人长开了,这小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
见那小妇人抬眼看了过来,季先生冷哼一声,只一眼就知道,这小妇人天生就是他的死敌。若收下她夫君,他以后的日子怕要鸡飞狗跳!
可世道总不让人如意,那等好物却只有这小妇人才有。
想起过去十几天的“交锋”,季先生心中冷笑。
这妇人小小年纪,忒多心眼!
倒是这小妇人的夫君,温润如玉,刚刚看着自己妻子的目光温柔纯粹不掺杂念,倒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男子了。
想到那红签上的字体,他心中更多了一分满意。
见先生来了,许存芳站起来施礼:“学生许存芳见过先生。”
杨夏茉也跟着起来行礼,季先生点点头,过去坐在了上座,“都坐罢。”
“说说你的课业吧。”季先生说道。
许存芳又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季先生面露微嘲:“院试失利?哼,老夫的弟子之中,还从未有过二十岁的童生!”
嚯!杨夏茉脑门上的筋直跳,他居然敢瞧不起许许!
许存芳脸红了,身为官宦子弟,他的成绩的确不算上佳。
季先生话锋一转:“算了,看在你还有点上进心的份上,老夫也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许存芳大喜,急忙道谢。
“你莫急着道谢。”季先生冷笑:“老夫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可没说收你为徒,你得向老夫证明你有当老夫弟子的资格。”
许存芳一躬身:“学生愿接受先生考核。”
便是进私塾也需要通过考核,何况是拜师,他对此有心理准备。
“考核就免了,以你的情况若非走了偏门,连登老夫门槛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在说状元郎肉酱的事了,许存芳脸更红了,就像他曾说的,读书人最重节操,用那种近乎行贿的方式换来机会,实在是愧对他读过的圣贤书。
见许存芳愈发难堪,杨夏茉不高兴了,出主意的是她,季老头干嘛说许许?再说了,他就是什么一丝不苟的正人君子么?
她站起来:“季老……先生,你家的门槛高,我家想进来总得找块垫脚砖。我夫君为人老实,不会什么弯弯绕绕……”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先生打断:“不会弯弯绕绕还想做官?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杨夏茉:呃!
她好想打人怎么办?
许存芳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季先生说道:“请先生明示。”
季先生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老夫会教导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能不能成为老夫的弟子,看你自己的本事。”
“学生愿意。”
季先生扔过去一本册子:“虽然你还不是老夫的正式弟子,但是老夫的门规你必须牢记、遵守。”
“是。”
“还有,拜师礼也不能少。”
许存芳:“……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杨夏茉翻个白眼,大儒就是这副德性,张口就要人送礼?
她指指一旁的篮子:“我们带了。”
篮子里的东西季先生甫一进来就看到了,别的也就罢了,他不缺那点儿东西,唯独那状元郎肉酱,罐子还是那么小!
这狡诈小气的妇人!
“炸酱手艺太差了,要不是有上好的肉打底,简直是不能入口!”
杨夏茉:……
“还有,这么好的辣椒居然用来炸酱,你到底懂不懂厨艺?”
杨夏茉:……
“把你手里的这种辣椒都给老夫送来,就当拜师礼了,留在你手里也是暴殄天物!”
杨夏茉:……
她气炸了,他跟她要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一句接一句的损她?!
忍不了了!她要揍他!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未落地却被许存芳抱个满怀:“小心!”
“先生,学生妻子不慎崴了脚,学生先带她回去了。”
杨夏茉:……
季宅之外,回家的路上,杨夏茉很不高兴,那老头太傲慢了,可许许却不让她揍他!
更可怕的是,她被许许一抱居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可她从未有过的巨大弱点,她有些心慌慌。
瞧她在前头气呼呼的走,叫也叫不应,追也快追不上了,许存芳计上心来。
唉!他突然叹了一口气:“一个月,时间太短了。”
杨夏茉果然停了下来:“你没信心?”
“季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他的要求定然极高。”许存芳故作愁眉苦脸状。
他这么一说,杨夏茉心里也突然没了底。
那季老头傲慢、脸皮厚、不知客气为何物,让她只顾着生气,却忘了人总是恃才才能傲物的,才能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大。
怎么办呢?
杨夏茉下意识的摸摸耳垂,从丁巨侠那里高价买回的耳钉还在。
她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放心,交给我了。”
许存芳:……
虽然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但总觉得事情往更可怕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时近中午,许存芳便没有回家,直接跟着她去了铺子。
吃完饭,杨夏茉开始研究那本季先生的“门规”。
门规第一篇有云,入了季氏门下,需尊师重道。
例如见了老师该怎么行礼,老师问话怎么回答,哪些节日必须上门拜访,哪些事必须替老师做,一年四季、节假日还有老师生日怎么送礼等等。
杨夏茉看完了尊师篇,感觉就一点:季老头,忒把自己当回事,忒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