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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泽,华北平原上面积最大的湖泽,洼地遍布,济水和濮水流经其间,滋润着齐、卫两国的土地。
大泽周围土地位于齐、鲁、曹、卫交界处,泽中多有滩屿,四国有不少无法维持生计的野民、国人逃到此处。其中良善者渔猎采集取鱼虾茅蒲果脯,凶蛮者为巨盗贼寇劫掠商贾求生。
如今泽中诸岛之上有逃民、贼寇十余股,互不统属。不过,这样的局势不会持续太久,再过几年会一个叫柳下跖的人因鲁国内乱逃到此处,然后花数年整合大野泽周遭寇盗,聚民数万,徒卒九千,啸聚一方。
柳下跖兵盛之时,出大泽侵诸侯,肆掠齐鲁曹卫,游击千里之地,所过之处,破小邑、围大城,其人善战,列国不能制,后庄子谓之盗跖。(秦时明月盗跖历史原型)
柳下跖每至一处只取氏族豪强资产,不掠小民,时人称其盗亦有道。
再有,柳下跖善于统兵,堪称游击战鼻祖。秦末梁王彭越与项羽打游击、北宋末年梁山水贼流毒山东,二者的游击转进战术与柳下跖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兄亦非平常人,大雪天脱衣袍为女子御寒,为此差点把稿子冻坏的柳下惠。
这两兄弟,哥哥坐怀不乱,弟弟盗亦有道;哥哥与孔子为友,弟弟与孔子讲道理将其喷的怀疑人生、无言以对。
当然,现在的柳下跖和他的哥哥柳下惠还在鲁国下柳邑当家族官二代呢。
整合大野泽的任务就不留给他们了,夏谕准备找个机会自己干了。
自那日荣氏设宴之后,夏谕四处“微服私访”查探乡情。
荣氏没安排什么“馒头夹肉片看麦苗”的戏码,夏谕所见之处户口凋零,田亩荒废过半,甚至有不少城中外郭国人被荣氏迁置在乡里,就近务农。
深入了解汶阳诸乡的情况之后,夏谕很快就找到破局之处——田亩。
汶阳各乡的田亩都是有数的,依井田旧制两横两竖划分,各乡的田地大概分为九份,八份属于大小氏族与近里国人,一份属于维持乡政府运行的公田, 其作用类似于宋明供养地方官员的职田。
田地虽是如此划分,但“野人”们为求生计所开垦的零散野地是不在初始的田地记录里的。
也正因没有官方记录背书,野人们在面对地方主政氏族之时,宛若到砧板板上的鱼肉。他们那点可怜的土地产出不仅需要交纳重赋,不时面临乡中恶吏的欺压盘剥,一个不慎还有可能被大家族掠为私奴,土地充“公”。
如今四乡之地,国、野之人或为齐人所掠,或遁入大野泽,正是重新洗牌,分配利益,架空荣氏的好时候。夏谕量荣氏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侵吞田产,要是万一有什么不愉快……
那就太好了!
正好可以物理超度一劳永逸!
一个“新农村”计划在夏谕脑海中缓缓显现:第一步,需要在国野间树立起威信……
心中大致定计,夏谕很快为之付出行动。
这日,夏谕带上家臣、工匠、护卫以及荣氏等数百人出汶阳城,驱车一路向西,连过沿途数乡,在抵达平乡之后才停下行程。
平乡是齐侯陪嫁的三乡之一,下设八里,人口两千余。此乡南依汶水,西边几十里处便是大野泽,北面难得有几座小丘,是夏谕领地之中为数不多地理环境勉强能看的。
夏谕先令人带着兵甲前去召集平乡的管理者,不多时便有十余位乡、里小吏躬着身子来此。稍作询问,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人群之中没有一位此地小氏族代表。
经过小吏诚惶诚恐的解释,夏谕才知道平乡的小氏族平氏已带着钱粮、属民迁往齐国济西之地。偌大的平乡八里只剩下不到千人,且多为野民。
很明显齐人对孟氏的统治是持抵触态度的,就连这些小吏也大多是为了贪图土地才留下来的。
听完乡吏的解释,夏谕不禁失笑,自己有这么可怕吗?平氏竟连世代经营的土地都不要了。以此观之,其余两个齐乡情况应该也是如此,叔孙氏的那个乡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
这么统计下来,他治下的一城九乡除了汶南的两乡,就没一个户口是齐的,情况最好的都是个户口减半。
不过这样也好,首先小氏族本就占据各乡半数土地,现在他们迁走了,留下的土地名义上都在他的名下。
大片可支配的土地,大有可为啊。
其次方便他从头开始经营领地,刻下自己的印记,日后的势力基础也更牢固。
现在他得寻个由头,调动人力物力,搅动这一滩死水。只有动起来,他才好找机会盘活棋局。
建城可以开始准备,大野泽也得找机会去一趟了。想到这,夏谕并未隐藏自己的建城想法,将其宣之于众。
几位平乡小吏闻言面色皆是一变,相顾无言。马上要收夏粮了,这时候建城让他们服徭役不是把平乡之民往绝路上逼吗?可他们几人位卑人轻,哪里敢出言反对孟氏的君子。
众吏求自保几乎都在低头装鸵鸟,唯有一人越众而出,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少年君子,咬着牙道:“在下听闻孟子是天下有名的贤人,向来仁义爱民,重视农桑。如今已过六月,豆麦将熟,此时劳民建城是否有失妥当?”
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出言之人,在得到姬姓仲氏、名巴的信息之后,夏谕也没多作解释,只是显露出几分气势,声音严肃的吩咐诸吏:“且回去安抚乡民,建城之事,不必多言,吾自有考量。”
仲巴张了张嘴还想多说什么,见孟子面色冷淡只得退回人群之中。
打发完平乡诸吏,夏谕瞥了一眼随从的荣平,英俊面容在“气场”衬托下显得压迫感十足:“贤侄如何看待此事?”
听到自己被点名,平荣当即躬着身子赔礼,言语间满是惶恐:“是我荣氏之过,所建府宅僻小,有碍孟子起居……”
“停停停。”
夏谕懒得和他掰扯,直入主题:“非是荣氏之过,汶阳户口不丰,难以供养吾麾下数千徒众,需另建一城就居。只是吾家资不丰,营建此城颇有些困难。”
荣定瞬间会意,略作思量,便开始倒苦水:“汶阳城小地狭,孟子建城另居亦是情理之中,荣氏先前造宅不利,今愿出资助孟子营建城池。只是去岁齐军来攻,我家损失亦是不小……”
夏谕当然知道这小子在打马虎眼,但他要的就是这个资助的承诺。
至于资助多少?怎么资助?夏谕表示这不是资助人荣氏该考虑的问题,他心中有数。
目的已达成,夏谕当即上前拉着荣定的手将其扶起身,言语间满是亲切:“贤侄真是仗义疏财的豪士,荣氏之兴当应在贤侄身上!”
快三十岁的荣定:???
荣定很想问问他怎么就仗义疏财了,但眼前的少年君子态度太过热切,加之二人身份悬殊,他也只能陪着笑脸迎奉。
然而叔侄相宜的戏码没持续多久,家臣中比较务实的蔡计说道:“欲建一城,首在木石物料,其次人工,皆花费不小。君子自暇邑带来的物资不丰,不知荣氏可支援多少?”
支援肯定是要支援的,孟子不愿侵吞荣氏的汶阳基业,反而另起炉灶,荣氏不表示一下怎么行。荣平知晓这个道理,但他做不了主,只能用拖字决:“这小……小侄这就回去请示父亲。”说完,便要告退回汶阳。
“贤侄莫急,待吾等同归汶阳再计议此事。建城之事,诸位可畅所欲言。”夏谕叫住了“好大侄”,也不避讳,让其在侧旁听,自己开始与家臣商议建城之事。
城池规模如何?选址何处?物料何来?民工何来?花费几何?几时开工?这些都要结合民情民力、季节环境慎重考虑,细细计划思量。
是夜,荣家。
听完儿子的交代,荣平摸着半白的胡须,有些不信的问道:“战乱初定,汶阳国野疲弊,孟子当真要大兴土木建城?”
“是啊,父亲。今日孟氏群臣商议造城之事,已定好城址了。孟子如今也已宿在了平乡,请父亲早做决断。”荣定言之凿凿,建城之事他可是全程旁听,知道孟子是玩真的,连计划都定好了。
“那便输送些木石为援吧。”
……
领导一句话,下属跑断腿。
平乡这边,随着主君一声令下,家臣四出,大量人力、物力聚集于此。为了安置诸多物事,一座由低矮夯土墙围成大型集镇很快就拔地而起,夏谕将其命名为夏邑。
夏邑虽然建的一般,但各种功能齐全,有着仓库、摊位、简单商铺、办公机构等等。
唯一让孟氏家臣、武士们不太满意的就是居住环境,很简单的竹木房屋。不过夏谕作为老大都住了,家臣们也没抱怨什么,反而有种和老大同甘共苦一起创业的兴奋感。
其实孟氏的家臣、甲士们居住环境已经算好的了,集镇外多的是临时帐篷、大型的土坯茅屋,安置着夏谕从洛阳带来的两千余徒卒,他们是兴建集镇的主力。
两千多徒兵丁壮,总不能每日吃干饭,又不能胡乱安置。待到城邑大致完工,倒是可以以建城之功授田,再选其精锐组建军队。
基业起步,夏谕要开始推动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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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汶水北岸各乡的民众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下个月收夏粮时大干一场。在此之前,农人们也没有多少空闲,多事渔猎采集求生。
“齐三乡”之一的成乡,乡道两侧的山林之中,有不少无名无氏的“野人”黑户在此采集野菜野果裹腹。
“石,平乡那边的君子立了好粗的梁柱,若能举起便赐下钱粮布帛,乡中已有人得了上千铜贝。”
“木,别乱想了,你这身板去了也无用。”
“总要试试的,上台就管一餐饭食呢。”
“管餐食?同去!同去!”
几位身材削瘦,着破旧短装的“野人”议论完平乡徒木得金之事,便三三两两兴冲冲的往平乡夏邑方向而去 。
八九日前,夏邑于南门处新建了木制矮台,台中央放置了两根水桶粗细,长约一丈、两丈的梁木。(春秋一丈两米多一点)
并订下规则:免费报名参加,分级挑战,挑战成功可以获得丰厚奖励,就算失败了也能白嫖一餐免费饭食。
场地兴建、请演员宣传、报名之后提供免费粥食,这些花了夏谕大量钱粮。就封带来的米粮都消耗了不少,为此他麾下商队四出,往大泽四国买粮的同时也沿路宣传的“徒木”活动。
不少家臣对此表示不解,但在夏谕的强权之下只能听命行事。
麾下各乡诸吏也深刻贯彻孟大老爷的为政思想,各自归乡宣传孟子的德政。刚好这段时间离秋收还有些时日,民间娱乐匮乏,有个能免费看热闹且不愁吃喝的地方,野民自然趋之若鹜。
基层行政部门全力配合、撒钱铺路、各乡安排群演拉人、徒木得金的热度一天胜过一天。
此时,台下密密麻麻已围了近千人看热闹,不少人正朝着台上壮汉大声呼喊着:
“上啊!”
“彼其娘也……”
“行不行啊……”
矮台上,野人“猛”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耳边起哄喝骂声就没停过,紧张的手心直冒汗,磨蹭半天才去尝试搬动梁木。
只见其人先试探着挪动两根梁木,待确定大致重量是否达到自己极限之后,便拼尽全身力气抱起两丈之木,“喝”的一声将木头抱离地面,稍微平衡之后开始绕台而走。
两丈之木,四米有余,五六百斤的重量抱起就走。如此神勇的表现当即赢得围观群众的一阵叫好之声。
…………………………
ps:《庄子 盗跖》:孔子与柳下季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
展获,展氏,食邑柳下(命名规则和商鞅食邑商一个道理),亦称柳下惠、柳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