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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弦划水过来却没有上岸,反而叫我下去。我看他蓬着头,浑身湿漉漉的,就担心他会不会已经变成了粽子,是来诱惑我们的。他又不是自私的小女人,队伍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喊我一个人呢?
我愣了一下,稀里糊涂就上了船,他又叫了阿勒和胡杨,我才隐约猜到他的目的,他带上胡杨走第一批,是因为加上他自己,过去之后万一有什么情况还可以应付,我估计他往后每一次载人都会强弱搭配,保证两边和船上都有战斗能力。
船走到一半,那些幽浮灵又浮上了湖面,我和阿勒惊得差点翻了船,就连胡杨也不淡定,但张弦的脸却看不到丝毫的变化。张弦将他的定情玉佩交给我,让我对准离得最近的幽浮灵,我尝试了几下才发现,这东西驱邪的功效还真不简单,我以前低估它的作用了。
那些东西感受到了它,就自觉地避了开去。
阿勒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块玉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这样的世界对我来说简直太玄妙了,我甚至在想当初我扔掉了他这么宝贵的东西,他怎么一个字都没跟我提。张弦平时虽然不爱笑,但看起来很阳光,但现在船上的他,脸上却透着一股邪气,我抽空看了几眼,才注意到他很忧郁,是那种极力压制的忧郁,他有很重的心事。
我们的皮船走到哪里,那些幽浮灵就跟到哪里,我们都不敢说话,危险如影随形。好不容易捱到了对岸,我将玉佩交还给张弦,他一个人孤独地划到了对岸,又将胡子、眼镜和阿依慕接了过来,我看到水里有一头幽浮灵,居然还没有完全成形,还有人脑袋的轮廓,只是已经半透明化了,并且畸形浮肿,看上去让人想呕吐。
我为眼镜他们捏了一把汗,幸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最后一波过来的是吴敌、李亨利以及东海,李大老板和老吴就不说了,我真有点佩服东海的胆量,在看到那样恶心的东西之后还敢上船。
张弦的脸还是沉着,好像要打雷下雨前的阴天,令人感到很可怕。他什么话也没说,东海和他调侃,他也不回应,除了帮助我们过河之外,他好像不认识我们一样,就只会看着手里的玉佩。
我发现张弦有点不对劲,好像又要开始发疯了,他忽然就一声大叫,又跑了。李亨利猝不及防,忙喊:“追!”闪电般跟了上去。
我们一路狂跑,但没人可以追上他,前面忽然出现了很多鸡冠蛇,张弦却好像个疯子似的狂砍狂奔,蛇尸一截截地被砍断,击飞。平时对付个三五只都很费力的他,这一刻有如神助,竟然杀得那些鸡冠蛇害怕起来,一看到他就往边上躲,心虚地张大了嘴,龇牙吐信示威。
东海说:“我的个乖乖,小哥简直是恐怖星下凡,居然连鸡冠蛇都被他吓破了胆!”
我不知道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颗星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恐怖星的,我努力地回味着从前看《水浒》的记忆,估计八成是没有的。东海满嘴跑火车,就像那些写网文的小学生,想到一出是一出,总是令人啼笑皆非,却又脑洞大开。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匆匆朝前面追过去。
过了一会儿,胡杨已经超过了我,他的跑步速度也非常惊人,恐怕不在李亨利之下,张弦要不是崩溃了,以毁灭自我的方式超常发挥,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过了一会儿,他在前面停下脚步等着我们,看到我们渐渐靠近了,就说:“李老板和张小哥都不见了,我起步太晚,跟丢了。”
吴敌说:“不要紧,这不怪你,我们继续找!”
胡杨似笑非笑地看了吴敌一眼,似乎觉得他这句话很搞笑,低声吩咐道:“沿路往前一直小跑,注意保持体力,继续找人。论速度你们反正是赶不上的,不必要消耗过大,但必须保证还有体力对付毒蛇和粽子,龙楼宝殿不见天日,处处都是凶险,记得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真正救得了你。”
我担忧地说:“胡杨大哥说得对,这里有鸡冠蛇和尸鳖,万一我们要是遇上尸鳖群怎么办?”
东海接口说:“这都还是小菜一碟,我主要担心那些舍利子……呸呸,舍利蛇,万一它们要是会游泳,或者湖水这一边也有怎么办?”
胡子说:“大个子的担心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千万别小看尸鳖,它们要是成群结队地过来,谁都吃不消,你们别忘了郭家族长郭麒麟是怎么死的,他正是死于尸鳖群的攻击。”
梅生伯临死前对我说的话,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尽管这已经不是他本体了,但在我心里,其实没什么分别,他始终是唯一的梅生伯。在那个尔虞我诈的时刻,他是那么的伟大,和其他人截然不同。胡子的话触动了我的坚持,我点头道:“西阳铁壁、洞庭湖底、金沙血鸟、冥厄神兵,哪一处不凶险,哪一处不用搏命?连罗布泊里面的风穴我们都闯过来了,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亨利从阴影中走出来,看了我一眼说走吧,就带头跑了起来。
他一定也是跟丢了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安慰自己,我跟了上去,心里既坚定又忐忑。东海被我说的热血沸腾,一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说:“爱妮、瘦货、还有红兵,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我纠正道:“红兵的仇已经报了,爱妮是被水粽子的祖宗商羊给害了的,商羊也已经被压在了湖底。瘦货的死怪不了别人,实在要怪,也只能去怪已经死掉的陈大寿,别想太多。”
东海说:“我不管,总之没完!我会继续以斩杀粽子为己任,要是没有粽子,哪会有这些事?”
李亨利似乎有点听不下去,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燕赤霞?要是不用吃饭,哪还用得着拉屎?要是不用死,谁还他妈怕耽误时间?粽子本来就存在于这世上,不管祂们的本质是什么,人们想用科学还是迷信的方式去解读,祂都是客观存在的。而你要做的,只是去接受祂,正如你接受你的命运。”
李亨利不止一次地提到“命运”这个词,在我看来虚无缥缈,却不得不经常会感觉到它的存在,我说:“命运是存在的,就好比说死亡,人知道自己注定会死,这就是命运的体现之一。”
谁知道李亨利听了我的话,晒笑着问:“我也会死吗?”
我无言以对,他是不死的存在,这条终极定律显然也不成立。
他缓了口气,又说:“命运就是不断改变轨迹的过程,人之所以注定会死,是因为他们没有去争取,或者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这世上是有不死之道的,但说实话,你即使得到了也未必会开心。我与生俱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小哥是被我父亲的政治阴谋拉去殉葬,从而因祸得福,但这对于我们来说,其实长生并不是福气,而是永无止尽的痛苦。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是什么?他没有解答这个问题,继续说:“我们不想要,但是得到了,陈大寿、秦始皇处心积虑谋长生,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我知道自己的长生绝非正常,我也相信答案就在长生国度里,这是我孜孜以求的目标之一。”
眼镜疑惑地问:“这么说,我们都是你用于寻找命运的棋子?”
前面再度看到了火光,李亨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说:“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意图,说你是我的棋子没错,但我何尝不是你的棋子?不要质疑自己的初衷,人和人的相处或许碍于生活虚与委蛇,但生活从来都不会是虚假的。”
阿勒忽然问:“你怎么知道自己三青鸟的身份?”
阿勒的普通话不怎么标准,但意思还是听得明白的,不过我就知道她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这个问题我从前问过李亨利不止一次了,每一次他都没有从正面去回答过我,我之所以一路坚持,是因为我自己的坚持,而不是盲目跟从他的“指引”,我想,这也是我的命运。
张弦好像在和什么东西缠斗,看来他是遇上危险了,打得不怎么流畅,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否则我可能会永远地失去这位好兄弟。
形势严峻,不用谁去提醒,我们心里都有数。张弦现在几乎是暴走状态,用玩游戏的话说,就是加了暴击BUFF了,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恐怕我们遇上这里真正的恐怖了,如果这是一处龙楼宝殿的话,或许那个就是正主。我匆匆看了同伴一眼,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全身而退,从前我很少这么想,但现在死的人多了,我经常这么想——不知道是谁,也许一直生死相托,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忽然就死在了斗里,甚至这个死掉的人,也很可能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