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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的人要在松鹤堂用了晚膳才回府。是招待她娘家的人,柯氏自然也来陪席,只是今日父亲在西山大营有事,并没有出席。
见柯氏的脸色有些苍白,太夫人便关怀道:“我恍惚听说下午梅真堂传了大夫进来,可是你有什么不适?”
柯大太太就先笑道:“倒不是慎娘。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到了半下午就有些头晕,慎娘关心我,才去请了大夫进来的。”
太夫人便去和柯大太太寒暄:“大夫可怎么说的?不要紧吧?”
柯大太太先就谢过了太夫人关怀,“并不妨事的,我自生了叙儿就添了这个毛病,好多年了都是这样,也习惯了。”
这说的就是柯大太太的儿子柯明叙了。
他倒不是柯明碧那样口蜜腹剑、蝎蝎螫螫的人,行事向来光风霁月,柯家的人也只有他稍微好一些。
他还是新皇永承二年,齐延那一科的状元,只是没做几年官就突然辞官回家了。
那时候沛柔和柯家并没有什么交往,也就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太夫人就放下心来,感慨道:“女儿家不易,养了孩子就很容易得这样那样的毛病。”
又对柯氏道:“若是有什么不适可千万别瞒着,我瞧你最近几日的脸色也并不十分好。”
柯氏便道:“倒也确实有一事。虽然媳妇才三个月刚刚显怀,这几日却觉得格外的疲惫似的。夜里国公爷总是不在,心里就有些不安定,容易走了困。”
“发落家事也不如从前利索,可接下来进了三月家里又是一堆事情,媳妇实在是怕自己做不好。能否请了三弟妹也来帮媳妇看看,指点指点媳妇。”
柯氏居然会自己提出放权,实在是不可思议。
前生沛柔还要她照管,也没见她稍微松松手。看来是柯大太太对她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她的胎此时就已经有些不稳了。
“这算什么事,你三弟妹在家成日也是无事,只一个沁哥儿的事情要忙,明日我就让她去集橼厅帮你一起理事。”
“若是实在觉得累,就先让你三弟妹来主持中馈。你怀着身子呢,这可是最大的事,外头的人断说不出闲话来的。”
柯大太太就拍了拍柯氏的手,“你婆婆这样体谅你,你可真是落进福窝里了。还不好好的保养身子,替太夫人生个金孙出来?”
众人就一齐笑了起来,柯氏在众人的笑声中微微红了脸。
待到晚间,祖孙二人在宴息室里闲话,太夫人就问起沛柔下午和柯明碧在园子里玩的事情。
太夫人让沛柔躺在她腿上,抚摸着她的鬓发,“下午在园子里玩的可还开心?”
沛柔点点头:“三姐姐风筝放的好,到后来飞的太高了,几乎都看不见了。偏偏她放的又是您的那只‘梅鹿迎春’,把三姐姐急的,赶忙要收线。幸好没有丢,不然落在外面被人捡了去,也太可惜了。”
太夫人就笑:“小孩子家不懂,风筝做出来原本就是放的,江南的风俗,还故意的要把那风筝的线剪断,让它飞走,好把不如意的事情也带走。”
沛柔正在太夫人怀里绞着自己的头发玩,闻言道:“那若是有人拾了这风筝,就是把人家不如意的事情都带到自己家去了不成?”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刁钻,”太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你三姐姐必然是玩的高兴了,那你柯家表姐呢?”
沛柔如实道:“起先只有两只风筝,柯表姐就说自己不擅长玩这个,让我和三姐姐先玩,等有空闲了再让给她。陆嬷嬷就让扬斛姐姐回来拿了那‘梅鹿迎春’过去。”
“等这只风筝到了,柯表姐要了三姐姐已经放好的风筝,把‘梅鹿迎春’让了三姐姐。”
“她好像确实不太会放风筝,三姐姐那只风筝原本飞的很高,她放了没一会儿就落了下来,收风筝线收了半天。”
“是吗。”太夫人注目于怀里的沛柔,“那我们沛丫头下午玩的高兴不高兴?”
沛柔的声音如坠梦中:“我高兴的。我好久没有玩这个了。好久没有人和我一起玩了。”
太夫人心中不觉起了怜意,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我看你好像并不十分喜欢你柯家表姐似的。”
她下午的表现骗不了人,她也没打算瞒着太夫人,“沛姐儿的确不喜欢她。从一看见就不喜欢她。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在笑,我却觉得那笑意透不到眼底似的。”
“她不过也就比三姐姐大上几个月,就算是她们柯家教养好,可下午我和三姐姐那样的无礼,她也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
“这样的人,要么是个圣人,怎样的无礼都可以当我们是不懂事,要么就是个不敢得罪人的小人。况且父亲说,从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是最可怕的,我不想和她做朋友。”
察觉到太夫人拍着她身子的手停住了,像是想要说服太夫人似的,沛柔又道:“今天我和三姐姐一起放那东君寄的风筝放的好好的,她偏要把那‘梅鹿迎春’拿过来。”
“三姐姐是不让人的,若我也起了意,岂不就是挑拨我们姐妹相争?她既然那样得体周到,我不信她想不到这点。”
太夫人就重新轻轻的拍着她的身子,“和外人总有合得来合不来,祖母不会怪你,大体上能敷衍的过去就是了。”
“可和自己的姐妹就不能这样了。哪怕是亲姐妹,也有自己的脾气性格,未必就能完全合得来,可也总该学着互相忍耐。”
“等有一天你长大了,就会发现你很怀念和兄弟姐妹在一起的日子,这一世能成为姐妹兄弟,真是很好很好的福气。”
太夫人这一番话正戳中她的心事。前生没有人教导过她这些道理,她和她的姐妹要么不和睦,要么不熟悉。
她从来不知道如何去体谅别人,在柯氏的宠爱下肆意妄为,不会去替别人考虑。
就是海柔这样霸王一般的性子,也不知道在她手下吃过多少亏。
可等到嫁出门去,在婆家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才想起来从前在家和自己的姐妹吵吵闹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祖母,我知道了。一定和姐妹们都好好相处。”
她忽然又想起了柯氏肚子里的孩子,前生那孩子不过还能再活一两个月。
沛柔前生也是怀过孩子的妇人,见她的脸色那样的苍白,就知道她大约怀的很辛苦。
不知道这一世柯氏已经主动交了管家权,又没有她时时黏着她,她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弟弟或是妹妹。
太夫人就让她坐起来,“这才是祖母的乖孙女。这几日好好听话,祖母带你出去串门去。”
沛柔坐直了身子:“祖母要带沛姐儿上哪去?”
“过几日是恒国公夫人的寿辰,我和她也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虽然咱们两家向来政见不合,毕竟是几十年的老面子,总该去捧捧场。”
太夫人自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了老花镜,又命陆嬷嬷把最近送进来的帖子都拿进来。
前生是柯氏带了她去赴宴的,太夫人并没有出门,怎么这一世却打算自己去一趟了,“只带了我去吗?”
太夫人一边翻看着五花八门的帖子,一边道:“你二叔母服侍我去,还把你润柔姐姐带去。”
润柔还没有满十三岁呢,前生她是十六岁定亲,十七岁出嫁的。
难道今生她的婚事也因为诚毅侯府的事情有了变数,太夫人要提前替她相看,好早日定亲以回绝齐家吗?
恒国公府是赵五娘的地盘,她并不想去,还不如在家找本闲书看看,或是写两个字。
“那祖母不如带了三姐姐去吧,有大姐姐在,想必是能管束的了三姐姐的。”
太夫人就摘下了老花镜,好奇道:“我若是和海丫头说这事,她必然是欢天喜地的要跟着我去,你倒是不想去。沛丫头,想什么呢?”
沛柔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元宵节不是见过赵家的五娘了吗,我瞧着她的性子也不十分好。又是去她家,万一又起了什么冲突可不好。”
太夫人就笑了笑,“我倒不知道你还是个怕事的,方才说起与人相处不还说的头头是道吗?你且放心,她们家太夫人不会让她胡来的。”
“况且那一日也是赵家五娘寿日,我们这些老太婆啊,见了你们这些花骨朵般的小娘子,都是恨不得多摸几下的,她那日必然出不了祝寿的花厅。”
太夫人说的好玩,沛柔不免跟着笑了几声,可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想去。
太夫人也看出来她的犹豫,“这样吧,就让你去你三姐姐面前卖个好,过几日寿宴我也带了她去。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三姐姐炮仗似的,让她去炸炸她们,反正你二叔母是绝对不会让你三姐姐吃亏的。”
话已说到这里,沛柔也不能再说自己不去,干脆也拍拍太夫人的马屁,“祖母也定然不会让沛姐儿吃亏的。”
祖孙二人就又笑了一阵,把帖子收拾了,回内室休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