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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冰层突然被大力顶翻，水花四溅，一道红色人影从下面游鱼般窜出来，双手撑在岸上。
“什么啊，鸣狐，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托你的福，姑且还活着，”鸣狐面不改色，淡然道：“加州。”
“……呵。”
此刀正是加州清光，他还是那副眉眼精致的模样，黑发湿淋淋黏在背后，双眼猩红如血。
但仔细看过去，原本白皙的脸颊上似有黑纹丛生，缠绕成一种凌乱的图样，一直蔓延到衣领下方。那是暗堕的表现之一，是刀剑背弃本尊，堕入魔道的象征。
“你看起来比之前严重很多，心情不好吗？”
“只是烦躁而已，”翻身上岸，加州清光开始脱衣服，漫不经心地说：“你也在被时政追捕，倒是看上去还不错。”
“运气比较好罢了。”鸣狐随意点点头，眉心微蹙。
真的严重了，分开前加州身上只有零散的几条黑纹，现在却已是连成一片，遍布前胸后背。
“……这样下去你会暴走的，万一引来检非违使，时政连捡你尸体的功夫都省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加州脱了个精光，赤条条走到鸣狐身前，凑近笑道：“你的狐狸呢？死了？”
“它在安全的地方。”鸣狐不为所动，静静与他对视。
黑发打刀一拍手，乐道：“那正好，没有人打扰咱们，呐~我好久没敢去有人的地方了，难得碰上你……”
说着说着，他径直抬手搭在鸣狐肩上，嘴角缠绵勾起，就要软软地靠过来。
鸣狐熟练地抬刀往前一杠，把人架住。
“别跟我来这套，拿开。”
“啧。”
无趣撇嘴，加州清光顺势从他身侧走过，从一旁的灌木中翻出干净衣服，仔细换好。
“由刀化人是多难得的际遇，享受过吃喝玩乐，你也差不多该发展点其他爱好了吧？”
“这不是爱好，”鸣狐冷着脸道：“别逼我回忆那些事，我也不想反过来惹你生气。”
加州清光笑了笑，随手拨弄一下发尾：“你有毛巾吗？我有点冷。”
“知道冷还往水里钻，怎么不把身上的味道遮一遮。”直接把外套脱了丢过去，鸣狐双手交叉抱臂，无情道：“我老远就闻到你的臭味。”
“真是过分呐，我很注意干净的。”加州状似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只是在设饵捉鱼而已，那些家伙好不容易消停几天，最近又找过来了，实在是烦得很。”
所以搜捕还在进行，只是自己没碰到而已。
鸣狐思考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要跟我一起走吗？”
加州歪头看他：“之前的藏匿地点被找到以前，我也以为那里很安全。”
“不一样……我不能解释太多，你自己决定吧。”
加州清光如今是颗不定时炸|弹，未免万一，鸣狐不打算跟他坦白太多事情，言尽于此，若他想跟着一起去，多带个人也只是顺手而已。
“当初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知不知道药研在哪儿？”
“不是，”打刀摊开手，似乎在欣赏自己形状完美的指甲，“安定跟我一起来的，但他控制不好自己，暴走了。”
“……”
“我不知道药研在哪里，你走吧。虽然安定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我也不想丢下他不管，如果带他一起走，你那个所谓安全的地方大概也不会再安全了。”
鸣狐抿唇摇摇头，轻声道：“跟我走，你们至少不必担心检非违使。我还找到了那个男人留下的钱，买了些高级御守，说不定对大和守有用。”
“你去买御守了？”加州清光一秒跑错重点，惊讶道：“你应该是重点通缉对象吧？居然没被认出来。”
“我没有暗堕。”鸣狐面无表情。
加州嗤了一声，上下看看他：“脱掉衣服，再跟我说没有暗堕。”
“……”
暗堕并非不可逆转现象，只是刀剑分灵十分纯粹，一旦堕落便基本上无法挽回，这跟心态理智的关系很大。
鸣狐手指颤了一下，克制自己不去触碰后腰，第二次问：“走不走？”
“走啊，”恶劣地勾起嘴角，加州清光如是道：“你准备的这么充分，即便只为高级御守我也得走一趟。”
鸣狐没有搭茬：“大和守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去接他。”
“你不用考虑这些，我只是跟你走一趟去拿御守。”加州摆摆手，“在这里自由自在的没有束缚，如果安定能清醒过来，他也会选择留下。”
他这么说，鸣狐便不再言语，一手抬起落在加州清光肩头，带他回到本丸。
白虎又被他们吓到，蓝眼睛瞪得溜圆，气得跳起来跑到一边，不睡了。
这怎么睡？三分钟来回一趟，猪才睡得着。
加州清光正看着周围的景象，眼中神色莫名，突然瞧见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在，顿时乐了。
“哟，这不是五虎退的老虎么，他刀碎了，半身没跟着一起？”
“吼！”
跳回来冲他弓背低吼，白虎的尾巴炸成一条鸡毛掸子，爪尖挠了挠地面。
鸣狐翻出六枚御守递过去的同时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轻斥道：“你少说两句，控制点脾气。”
“嘶——”加州清光揉揉脑袋：“需要控制脾气的人明明是你，你变了鸣狐，以前不管有多生气，你都不会对别人动手动脚的。”
他只会动刀子，且每刀下去都抱着见血封喉的杀意，这种拍脑袋的举动更像是在开玩笑，鸣狐以前不是这种性格。
加州清光狐疑眯眼，敏锐问：“逃亡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还是什么刀子，打动了你那颗老年人的沧桑心脏？”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见鬼形容。
重新把罗盘端起来，鸣狐懒得再讲，扬扬下巴：“去吧，努力活着。”
加州看着他沉默片刻，倏而一笑：“你也是，好好在那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说不定有朝一日，大家还能再聚在一起喝酒。”
鸣狐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目送他消失在金光里。
虽然遇到的是这么个不靠谱的刺头，心情还是轻松了很多，再接再厉把罗盘拨到第二处落点，鸣狐重新找件外套穿好，一头扎进去。
这回是普通的和暖天气，且落下的地方距离一处村落不过十几步脚程，他正正当当站在村口，顿时一惊。
有出入的村民已经看到他了，此时正满脸惊讶惶惑，愣在当场。其中有个机灵的孩子，突然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回跑。
鸣狐暗啧一声，不是说罗盘会自动勘察落下点是否有人么，莫非是没了审神者提供灵力，功能紊乱？
他身形一闪，瞬间绕到那孩子前方，捏着肩膀把人翻转过来背对自己，单手制住后颈。
“羽秀！”众人纷纷回头，见状皆是惧怒，一名妇人大呼小孩儿的名字，软倒在地。
鸣狐：“……”多大点事儿啊。
“这位大人，”一个男人勉强镇定下来，努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您出现在此处可是有事？我们或许能帮上些忙，请不要为难孩子。”
鸣狐微微侧头，稍微压住正常声线，沙哑道：“你们可有见过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黑色短发，身高大概在我胸口位置。他前些日子流落到这边，应该穿着一身开前襟的白色长衫。”
其实是白大褂，药研很擅长医理，经常帮出阵受伤的刀剑处理伤口。
这些人明显没有掩藏情绪的能力，露出了为难且更加慌张的表情，互相看看彼此，迟疑不决。
这番表现反而让鸣狐放心很多，主动松开了手：“看来你们认识他，我是他的叔叔，请帮忙转告一声，让他出来见我。”
被掐痛脖子的男生一溜烟跑回人群里，缩在方才那妇人身后，生气且怂地探头出来：“我们这里才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呢，母亲大人，快把他赶走！”
“嘘，别说了。”妇人把小孩抱紧，捂住嘴巴。
鸣狐晃晃手中佩刀，淡道：“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如果一路打进去，你们应该会损失很多东西。若是碰面后确认他将你们看做同伴，我再赔礼道歉。”
众人：“……”
强买强卖啊这是，同样的漂亮老爷，怎么差别这么大。
但现在看来瞒是瞒不过去了，也没办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诈人，几个村民再度对视几眼，其中一人突然道：“我去通知吧，你们在这儿守着。”
“……？！”
顶着集体瞪视的目光，那人凑到另一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恍然大悟，点点头，示意他照办。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去吧。”
“哎。”
鸣狐让开位置，目送那人飞快跑进村里，这些村民的思维都很简单，而且，声音其实一点都不小……
通知药研跑路什么的，倒是有点想法，要不是他也说了会把自己的事情先问清楚，鸣狐绝对要把人拎回来揍一顿。
“你们，”他转头，冲集体被吓到缩脖子的村民说：“别杵在这儿，女人害怕可以带着小孩儿先离开，我不拦着。”
万一药研很在意这些收留他的人，那自己把人给吓着了，怕不是真要回头去赔礼道歉，鸣狐不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工作。
甲州金让加州带走些，还剩不少，一会儿拿来做人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