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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宇文温来到书房,在书案后坐下,趁着左右无人(宦官在门口),偷偷拿出《三年科举五年模拟》这本书,如同做贼般又看看四周,然后翻看起来。
宇文温不太懂数理统计这门学问中的一些名词和算法,但他不可能承认这一事实,所以当陈婤和尉迟明月要请教问题时,无奈之下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用自己也不太懂的“波粒二象性”脱身。
尉迟明月所说的“倒数平均数”,宇文温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不记得自己“当年”是否学过,所以,现在翻看科举考试参考书,想要“更新”一下知识,免得日后丢脸。
在他的努力下,数学是科举必考科目(明算科),已经举办两届、即将迎来第三届考试的科举,从中脱颖而出的学子,至少都具备相当水准的数学水平。
那么,作为皇帝的宇文温,觉得自己好歹也要跟上时代潮流,不要真变成了过时的人。
今日,尉迟明月问的那个速度问题,宇文温可以按照“速度等于距离除以时间”的思路,用另一种方式来算,却不知道如何用倒数平均数进行计算。
现在,他就是要看一些用倒数平均数来计算、求解应用题。
某工场,分五次购入不同单价(每斤若干文)的原料,每次所花费用也各有不同,问这五次进货的平均进货价是多少(每斤多少钱)平均每斤原料花了多少钱。
某农灌抽水站,四台蒸汽抽水机同时运行,各台抽水机每小时的耗煤量依次是甲斤、乙斤、丙斤、丁斤,那么这抽水站平均每小时耗煤量是多少。
这些问题相对简单,又有复杂一点的问题:
有个苹果摊,摊主临时有事离开,让儿子看摊卖果,摊位里有两堆苹果,每堆三百个,第一堆按一文三个出售,第二堆按一文两个出售。
儿子认为,第一堆苹果按一文三个卖,另一堆一文两个卖,合起来就应该是两文五个卖。
于是六百个苹果按两文五个卖完了,得钱二百四十文.结果摊主回来后,看了钱,抄起一根木棍就追着儿子打,边打边骂“败家子”。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一点的问题:
有一辆运货马车,前轮和后轮尺寸相同,可以互换,因为承重不同的原因(前轻后重),前轮和后轮的磨损程度不一样:前轮磨损较慢,后轮磨损较快。
这辆马车,在使用过程中,适当的时候可以交换前轮和后轮,以便让两对轮同时报废,那么请问,这辆马车从新车状态下开始使用,行驶多少里交换前后轮合适?
这样两对车轮,最多能同时行驶多少里?
宇文温放下书,喝了杯茶,长吁一口气:倒数平均数的概念他算是弄清楚了,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科举教材和习题集里,数学(明算科)的应用题,全都和实际应用有关。
所以,即便备战科举的学子老是不能考进会试,距离当官遥遥无期,那么,靠着学到的数学知识谋生都是不成问题的。
无论是日常生活中的摆摊卖菜,或者管理抽水站、蒸汽机,维护马车,只要学好数学,就能稳稳端住饭碗。
宇文温的感慨,不是无脑吹捧“理科”,是有感而发,他觉得一个国家的国力以及发展前景如何,和这个国家的数学水平(学术界水平)有很大关系。
数学是科学各门学科的基础,只有数学的水平起来了,整个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才有坚实的基础,各门学科的发展才会如虎添翼。
宇文温的数学水平实际上不怎么样,仅限于义务教育的水平,比起这个时代的许多数学家,根本就是一个“鶸”,他想激励学者们研究数学,却不知该如何从学术上指明方向。
所以,他选择以“应用数学”为突破口,不会让数学成为没多大应用价值的屠龙之术。
提前出现的各项科学技术和机器设备,带来了许多应用问题,这些问题大部分都需要依靠数学来解决,那么,能够解决这种问题的人,就该获得回报。
这些人,也许当不了官,也许出身卑微,但是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能获得钱财收入,一样过上夏天用得起“空调”、冬天用得起“暖气”的生活。
当官,不是这些人学习的唯一目的和选择,而这个时代的科举,也不仅仅是为了培养未来的官员。
宇文温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构建起来的学政和公办教育体系,其教育目的可不是仅仅为了培养官僚。
无数学子为了当官而读书,面对僧多粥少的局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习题,这是对公共教育资源的极大浪费,也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但是,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现实让无数人读书的目的都定格在科举考试当官上,所以,随着科举体制定型而出现的教育体系,根据“利益导向”,最后结果必然是官本位。
那么,对于当官没太多用处的明经科(数学),恐怕会渐渐变得无足轻重,最后退出必考科目。
就像一些受众稀少的运动项目,迟早要被奥运会开除一般。
这样的发展前景,不是宇文温想要的,但他一人之力有限,加上有限的寿命,根本就无力保证数学在科举中的长期地位。
他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让数学变成“显学”,把数学和社会发展联系起来,再也无法分开。
显学,是指在社会上处于热点的、显赫一时的学科、学说,但对于中原来说,儒学才是显学,宇文温要把数学立为显学,只能求助于“利益导向”。
利益导向是什么?
学好数学,能受雇主重用、挣大钱。
这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导向,靠学问做官当然最好,若在科举考试中实在竞争不过别人,靠学问赚大钱也是不错的。
所以,科举的数学(明算科)教材及试题集,所教授的内容,大多是以实用为主,也就是所谓的“应用数学”。
譬如倒数平均数的运用,基本上都是应用题,而不是枯燥乏味的理论题。
那么,学好相关知识的学子,即便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再以当官为目的继续学习,也能够靠着学来的知识,改行吃“学问饭”、“技术饭”。
按照有司的初步统计,自第一届科举大考以来,各行各业伺候蒸汽机等精密机器的技术员,每年的工资上涨水平都很惊人,截至去年年底,技术员类职位的平均工资,是每月十贯左右。
普通工人,平均工资水平是每月一贯左右。
而各行各业的技术员们,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曾今是学子,在读书时是以金榜题名为目的,只是没有财力或信心进行“持久战”,只能“改行”。
技术员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若到了技术主管一级,平均工资是二十贯左右,到了技术总管的级别,平均工资是五十贯左右。
如此悬殊的收入差距,很好回答了“读书不是为了当官,那是为了什么?”的疑问:知识就是金钱,读好书,即便当不了官,一样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
经济的快速发展,各类蒸汽机械的普及,给东主们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发财机会,所以,他们愿意高薪聘请懂技术、能用学问解决问题的人,愿意以优厚待遇留住这些人才。
所以,自第一届科举大考以来,许多改行吃“学问饭”、“技术饭”的学子,到了现在,其经济状况都比备战科举时提升了一大截。
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家人。
他们同龄或者同期的同学,此刻还在寒窗苦读、备战科举,因为不事生产,所以不会有收入,每月还要花费不少钱去买书、买资料。
若考得中还好,若一直考不中,一辈子都被耽搁了。
这么明显的反差下,其“利益导向”必然会起作用,宇文温想着想着,欣慰不已,看着《三年科举五年模拟》这本书,感慨起来。
新时代的科举,新时代的教育,绝不会走向“八股文”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