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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明德少年欢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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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火轮船船队正在航行,这些机帆两用的蒸汽船上,搭载着天子御驾及随行人员,从辽口出发,前往幽州燕津。

    如今是深秋,结束辽东之行的宇文温,身处当中一艘船上,和儿子宇文维民、宇文维礼详谈。

    宇文维民、宇文维礼已达到这个时代男子从军的最低年纪,正如其他年轻人一样,血气方刚,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说起驰骋沙场,那叫一个神往。

    而现在,他们和父亲谈起汉末三国,确切的说,是《三国演义》中的故事。

    在两个“不正常人类”的努力下,章回体小说《三国演义》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时代,作者名讳依旧是“罗贯中”,因为“还原度”极高,所以《三国演义》很快就流传开来。

    宇文维民、宇文维礼是《三国演义》的忠诚读者,看得入迷,对其中的英雄人物及事迹烂熟于心,所以,现在和父亲讨论一个问题:

    刘先主入蜀,让常山赵子龙坐镇荆州,会不会更好些?

    赵云字子龙,银枪白马,智勇双全,那攻防兼备的“百鸟朝凰枪法”,打遍天下无敌手,长坂坡七进七出,单骑杀透曹军重围,护得后主平安脱险,其长坂坡救主的故事,可是脍炙人口。

    宇文维民、宇文维礼作为赵子龙的“迷弟”,觉得若当年是赵将军守荆州,断不会被东吴碧眼儿偷袭成功,如此来,刘先主三兴汉室便可成功。

    这种观点,让宇文温想起了“当年”,当年他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赵云的“迷弟”,也觉得刘皇叔若是让赵云守荆州,那就不会有后来的大意失荆州。

    为此,他还和好友们热烈讨论过种种可能,那种“中二少年挥斥方遒”的气势,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面对两个儿子几近于不容置疑的观点,宇文温决定采取迂回策略进行反驳。

    赵云是许多三国爱好者(年轻人)心中排前三的偶像,年轻、英俊、武艺高强又会动脑子兼之忠义无双,这就是爱好者心中赵云的形象,如果他直接和儿子说赵云这不行、那也不行,必然会激起儿子的逆反心。

    所以....

    “荆州,是刘先主起家基业,不容有失,赵子龙即便能当大任,却不是最优先的人选,你们知道为何?”

    不等儿子回答,他自问自答:“是因为桃园三结义,刘先主为长,关云长排第二,张翼德排第三,刘先主的左臂右膀自然是两位义弟,荆州如此重要,却绕过二弟、三弟托付他人,你让关、张二人如何想?”

    宇文维民先质疑:“可是,关云长过于自傲,这是性格弱点,果不其然为宵小所趁,刘先主不会不清楚义弟的性格,而张翼德勇则勇矣,坐镇一方不合适,所以不该赵子龙守荆州么?”

    “你们看到的是打仗,而刘先主考虑的是全局,镇守荆州要地非同小可,若舍文武双全的关云长不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信任义弟,那么,关云长除了以死明志,还有第二条选择么?”

    宇文温的说法,让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不知如何反驳,因为他们能理解父亲所说的意思。

    桃园三结义,三兄弟形同手足,兄长离家,却不让二弟或三弟留守,说轻了是另有任用,说重了就是信不过义弟。

    以关云长那高傲的性格,大概真的会以死明志。

    宇文温见儿子无话可说,又趁热打铁:“其实关云长败亡,关键不是被人偷袭荆州得手,若那国舅糜芳没有叛变,荆州局势也不会再不可挽回,你们说,事前谁能想到糜芳身为国舅,居然会投敌?”

    “糜芳糜竺两兄弟,早在徐州时,就大力资助刘先主,送兵马送钱粮,还将妹妹嫁给刘先主,从那以后即便颠沛流离、辗转四方也不离不弃,刘先主能想得到妻兄居然会在关键时刻投敌?”

    说到最后,宇文温开始带节奏:“你们有没有想过,糜芳为何会如此选择?”

    见儿子摇摇头,他回答:“性格,决定了一个人在关键时刻的选择。”

    “糜竺贵为国舅是没错,可当吴军突然压境时,他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竭尽全力守城,很大概率城破身亡,小概率守到关云长回师来救。”

    “另一个选择,就是投降保命。”

    “可能你们认为,只要主将整顿兵马,闭门死守,就一定能守到己方主力回师,然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如果这个主将,平日里对麾下将士不冷不热,甚至还肆意打骂,毫不怜悯,那么,关键时候他能调动这些士兵,和自己一起死守孤城么?”

    宇文维民见父亲看向自己,沉吟片刻,摇摇头:“不会,恐怕他还会担心部下献城,甚至用他的人头来换富贵。”

    “没错,这是一个很大的风险,还有,若主将刚烈,即便部下献城也宁死不屈,他同样不会做出投降的选择,譬如赵子龙,若是他孤军守孤城,你们觉得他会背叛刘先主投降么?”

    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几乎是嚷起来:“肯定不会!”

    “所以,那糜芳可能能力平庸,平日治军无方,意志软弱,所以到了关键时刻,一来没信心凝聚军心守城,二来胆小如鼠,生怕一不留神丢了性命,所以还不如开门投降保命。”

    说到这里,宇文温敲起书案:“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一个人到底可不可靠,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知道,这一点,你们要谨记在心。”

    “不要看有人平日里对你笑脸相迎,体贴周到,就以为人家愿为你上刀山、下油锅,人心隔肚皮,你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笑脸之下真正的表情。”

    “识人之术,不是随便谁都具备,但是,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若此人言行一致,那至少说明对方是坦荡之人,若言行不一,你们自己就要多个心眼。”

    宇文温见儿子用力点头,继续说:“还有,对待身边人,要赏罚分明,不要随意打骂,不要随意羞辱,不要以为自己说什么别人都不敢违背就是自己厉害,若是到了关键时刻,譬如要孤军守城,届时谁会和你同甘共苦?”

    “平日不烧香,急时抱佛脚,有用么?糜芳若是平日里爱兵如子,想来他只要登高一呼,将士们都会心甘情愿死守城池,可平日里若把将士当奴隶用,关键时刻人家就能把你卖了。”

    “是亲戚又怎么了?人家面临生死抉择时,一样会为了保命而选择出卖你,你们一定要记住,光看关系远近来衡量一个人是否可靠,是很幼稚的想法!”

    宇文温今日和儿子说三国,不是闲得无聊,因为他发现两个“明德少年”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加上身处“中二叛逆期”,各种奇葩思想纷至沓来,让人听过之后哭笑不得。

    譬如之前,宇文维礼见皇宫侍卫着甲执勤很辛苦,便建议用除去甲叶的棉甲充场面,这种极其荒唐的主意,居然是苦心培养的儿子口中说出来,宇文温真是差点无语凝噎。

    他见儿子对三国故事感兴趣,就顺水推舟用三国故事来给儿子上教育课,让儿子明白处世之道不是非黑即白,让儿子意识到善待随从的意义。

    说到善待随从,宇文温又问:“你们可知道,齐王高澄是怎么死的?”

    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点点头,异口同声回答:“是被府里膳奴砍死的。”

    “齐王高澄在重兵环绕、侍从如云的府邸里,居然被区区膳奴砍死,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可人家就是死的这么窝囊,怪谁?”

    “你们要记住,无论贵贱,睡觉时都不可能睁着眼睛,你不想哪天暴死,就好好善待自己的身边人,真要觉得不妥,该调走就调走,不要打骂完接着驱使,若对方恶向胆边生,铤而走险和你同归于尽,那不是倒霉么?”

    宇文温希望儿子多个心眼,不要被旁人的花言巧语弄得昏头转向,不要到了关键时刻被人卖了还目瞪口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宇文温不可能护着儿子一辈子,所以希望儿子们“情商”高些,所以趁着坐船时间多,适当对两位“明德少年”进行“思想再教育”。

    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生于明德年间,如今还年少,所以是“明德少年”,他俩自出生时起就是皇子,长于皇宫,不像几个兄长那样自幼长于西阳,所以和普通士兵、百姓接触得很少。

    进而不太清楚民间疾苦。

    即便宇文温一直努力让儿子们接触外面的世界,但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不可避免的“纨绔气”较重,接人待物和几个兄长比起来,少了一些人情味和体谅,多了许多自以为是。

    “明德少年”认为,世上之所以有穷人,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穷因为你懒”;

    南中、辽东大开发,官府花了许多年时间,不停地劝导百姓去新天地开荒种地,他们认为此举太婆婆妈妈了,应该强制移民。

    反正官府会准备好相应物资,又不是让百姓去送死。

    电报线拉起来太慢,许多电报线架设时,沿途住户多认为电报线坏风水,极其不满,动辄到官府请愿希望线路绕道,须得地方官府不停地解释、做工作,他们认为官府表现太软弱了,对付刁民就该用武力。

    “明德少年”认为东、西突厥就是马匪,无非规模翻了百倍而已,可官军兵强马壮,又有火铳、火炮、猛炸药,还有火轮船支撑后勤,所以官军没道理按兵不动。

    早该来个百万大军扫荡草原,一了百了。

    他们认为,奴仆就是奴仆,就该任劳任怨,延伸开来,士兵就是士兵,听从命令理所当然,军队出征在外,主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砍柴做饭也好,站岗放哨也罢,做不好就该罚。

    至于奖赏,你又没有冲锋陷阵、先登的军功,还想要奖赏?

    带兵就得铁石心肠,所谓慈不掌兵嘛!

    这几日,宇文温和儿子详谈多次,得知儿子们的种种奇葩观点,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就变成一句:明德少年欢乐多。

    儿子还年轻,未经历练,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人情世故,所以表现有些“中二”,他能理解,但这样下去可不行。

    如果不及时加以正确引导,不接受该有的历练以通晓人情世故,儿子将来的性格必然是刻薄寡恩。

    若是一辈子做富贵宗室倒也无所谓,可万一遇到变乱,这种刻薄寡恩的性格,可是连命都保不住:你这么无情,谁愿意给你卖命?

    其实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个儿子,也曾“中二”过,也曾有各种奇葩言论,尤其那“穷是因为懒”的调调,让宇文温听了之后十分恼火。

    不过随着年纪增长,还有宇文温特地给予的差遣,儿子们经过多年历练,已经成熟了。

    现在,两位明德少年如此“欢乐多”,宇文温觉得是时候安排一些事情给儿子们做,不然成日里脱离实际想入非非,搞不好就会走上“错的不是我,是世界”的绝路。

    差遣好派,但要让两位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心甘情愿领差遣,还信心满满要把差遣做好,这可得讲策略。

    于是,宇文温设了个套...问了个问题。

    一个关于军属的问题。

    军属,指的是军人的家属,宇文温的问题是,朝廷若为了稳定军心,规定将士阵亡之后,其配偶不得改嫁,此举是好是坏?

    改嫁,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情,改嫁的寡妇不会受到太多舆论压力,可一旦涉及到军属,争论就来了,这种规定到底好不好,即便是朝堂诸公都争不清楚,更何况两个毛头小子。

    一听到“阵亡军人遗孀改嫁”,两位“明德少年”的嗓门瞬间就大起来:

    “当然不许改嫁!哪有改嫁的道理!将士们为国捐躯,结果未亡人改嫁,儿子也跟别人姓了,日后牌位前连个烧香磕头的男丁都没有,宛若孤魂野鬼,这太让人心寒了!”

    宇文温对儿子们的反应早有预料,又问:

    “不许遗属改嫁?莫非要让年轻的未亡人守数十年的寡?军人沙场征战难免出意外,如此一来,小娘子们可不愿冒风险和普通士兵成亲,可想而知,士兵们要娶亲,付出的代价会渐渐增多。”

    “父亲,这没什么难的,当地官府可以强制寡妇或者大龄女子嫁给士兵嘛。”

    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到处都是破绽,破绽多到宇文温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切入点进行反驳。

    “你们确定士兵们喜欢大龄寡妇,不喜欢待嫁的年轻小娘子?”

    “有女人就行了呗,还不用请媒人说媒、备聘礼,有什么好挑的?”

    “噢,这样啊,你们又不是士兵肚子里的虫,怎么知道人家想什么?”

    听到这里,宇文维民和宇文维礼不服气,立刻表态:“那,父亲给孩儿差遣,孩儿去打听!”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