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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其来的大水,冲垮了一切能冲垮的东西,横跨河面的浮桥已经没了踪影,而戒备森严的营寨,包括外围的壕沟、鹿角,营内各种望楼等建筑,在大水面前不堪一击。
看上去十分坚固的营栅,如同树叶被强风卷起般,消失于波涛之中,站在营栅上的士兵亦未能幸免。
他们被激流带入水中沉沉浮浮,有人被旋涡拉到水面下便没了踪迹,有的人随波逐流,挣扎之际不停撞到各种杂物上,最后失去知觉沉入水中。
横浦水两岸陈军营寨,瞬间消失在大水之中,只有各自最高点的土坡上,聚集着死里逃生的将士,他们惊恐的看着大水呼啸而过却无能为力。
水位不断上涨,逼得人们不停后退,有外围的人滑入水中,嚎叫着“救命”,有的被人拉住,有的被水冲走。
刚才还在身边的同袍,已经消失在黄汤般的大水之中,看着汹涌的水流,任何救人之心都消失得无影无终。
待得水位不再上涨而是缓慢回落,有人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更多的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前发生的一幕如同噩梦,让他们难以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怎么上游就发大水了?
是不是上游地区昨晚下大雨导致山洪暴发?还是有人在上游筑坝拦水,随后来个水攻?
那怎么可能?这几日都没下雨,昨日横浦水还好端端的!
无论可不可能,事情已经发生,大水摧毁了一切,除了土丘上的幸存者,其他人都被冲走生死未卜,也不知过了多久听,水位明显下降,与此同时横浦水上游传来号角声。
举目望去,横浦水上出现许多竹筏,每个竹筏上都有人,拿着盾牌、弓箭,还有棹手奋力划水,借着水流气势汹汹向幸存者们冲来。
“周军,是周军!”
陈兵惊恐的呼喊着,纷纷寻找身边趁手的武器,可方才慌乱之下,许多人连滚带爬逃命时把弓都扔了,箭壶倒是在身上,可没了弓根本无法杀敌。
竹筏的前进速度很快,逼近幸存者盘踞的土丘时,竹筏上弓箭手乱箭齐发,然后另一部分人试过了水深之后,径直跳下竹筏,涉水向土丘逼近。
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是披头散发没有戴兜鍪,身着环锁铠外着罩衣,脸上用靛蓝染料涂了几道纹路,看上去狰狞异常,如同祸害人间的山中恶鬼般,怪叫着向前跑。
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短矛,逼近到三十步左右距离,每个人都将短矛奋力向前投掷,二尺长的短矛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落在土丘上激起朵朵血花。
二十步距离,第二轮投掷,十五步距离,第三轮投掷,连续三轮投掷下来让陈兵伤亡惨重,有人去拔阵亡同伴身上的短矛要作为武器,发现这短矛竟然断成两截:
竹制矛杆和铁制矛头居然一拔就断开了!
“杀!!!”
逼近土丘的这些靛蓝面庞突击者,忽然咆哮一声,将最后一根短矛向前奋力投掷,随后拔出腰间的长柄斧,向着陈军将士冲去。
斧头很好用,尤其是在山里‘办事’时,可以伐木、劈柴也可以砍人,方便得很,找准脑袋一斧头下去,连盾牌和头颅都能一起劈开。
斧头不像刀那样娇气,砍人砍多了刀刃会卷所以要经常磨,而斧头就很省事,所以捕奴队上上下下都喜欢用长柄斧做武器。
一面盾牌,一领环锁铠,三到四根特制的投矛,一把长柄斧,以及一把匕首,这就是捕奴队的经典装备,当然,还有战前拿来抹脸的靛蓝染料。
常年的山地林间作战,让捕奴队队员们身手很好,走起山路来如履平地,而接连不断的杀人放火、抢女人抢钱粮,已经让他们如同吃过人的野兽般疯狂,每逢战斗便开始兴奋而不是畏缩。
大家都是烂命一条,只有杀敌立功才能分到女人,才能有许多钱帛可以花,才能好酒好肉一醉方休,只有杀人,才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起来!
一块石头迎面飞来,田六虎用盾牌挡开,随即将盾牌向前一甩,弄得那名陈兵侧身躲过,而他则握紧长柄斧奋力一劈。
噗嗤一声,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脸,熟悉的血腥味透鼻入脑,让田六虎亢奋起来,如同一头猛虎,挥舞着长柄斧冲入陈兵群中大开杀戒。
能成为少寨主,以后继承寨主之位,田六虎靠的可不是长得好看,也不是嘴巴能说,从几个兄弟里面脱颖而出,他靠的是脑子,还有能打。
燃烧的山寨,哭喊的妇孺,遍地的尸体,那是失败者的写照,而他田六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努力做胜利者,要做西阳王麾下的靛蓝突击者!
“不投降者杀!!”
。。。。。。
数百骑兵向着乌迳方向疾驰,后面跟着快步小跑的步兵,眼见着乌迳寨已经从原本的位置上消失,领兵增援的大都督王猛心急如焚。
今天清晨,身在大庾岭南麓、横浦水畔大营的王猛,忽然被依稀可闻的轰鸣声惊醒,披了衣服冲出帐外爬上望楼,果然发现横浦水上游出事了。
地平线上白茫茫一片,似乎有一堵墙从上游向下游快速移动,王猛见多识广,当即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水攻,还是出现了。
沿河扎寨,要防范水淹和水攻,前者是天灾,后者是人祸,王猛带兵多年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所以横浦水畔大营,与横浦水有一段距离,并且是在地势较高处,很难被水淹或者水攻。
而上游的乌迳寨,因为地势和防御的缘故,就在横浦水两岸扎寨,一旦连日大雨很容易被水淹,或者上游有人筑坝拦水,就容易被水攻。
但这都很好防范,如今是冬季,即便下雨也不可能如夏秋季节般连绵十天半月,乌迳附近河水历年水位为官军熟知,所以扎营地都特地选择较高位置,不怕大雨引发山洪淹了营地。
但还的提防水攻,所以王猛特地派部将王仲宣到乌迳寨上游,也就是在九渡一带扎营,以作为乌迳寨的耳目。
结果如今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天没有下暴雨而上游忽然发大水,说明有人在上游筑坝蓄水,对下游进行水攻,这些人是谁?
还能有谁,是周军!
大水呼啸而来,从横浦水大寨旁擦过,王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知道上游乌迳不妙,交代好诸般事务之后,他亲率一千骑兵和一千步兵增援乌迳寨,只有亲眼看过现场,他才能安心。
原本还心存侥幸,认为乌迳寨能顶过大水,可如今远远看去,原址已经被夷为平地,不要说高耸的望楼没了踪影,就连营帐都没剩多少。
横浦水河道不窄,想要短时间筑坝蓄水可不容易,周军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肯定是王仲宣叛变了!引着周军偷袭!
想到这里,王猛不由得心中生恨,若不是手上可用之人太少,他也不会让王仲宣前出九渡作为前方哨探,如今被周军这么一折腾,恐怕大庾岭堵不住了。
“大都督!前方有敌军骑兵!”
王猛闻言抬头一看,却见前方土丘上现出上百骑兵身影,所打旗号是周军无异。
“好手笔,连战马都运过来了!”王猛冷笑一声,率领骑兵迎上前去,“区区百骑,也想螳臂当车!”
土丘上,慕容三藏看着疾驰而来的陈军骑兵,慢慢抬起右手,水攻的效果很好,协同作战的那些奇怪山蛮兵表现也不错,所以接下来该他一锤定音了。
“本将,来到山南后听说过一个笑话!”
见着主将发话,身边骑兵侧耳倾听。
“这个笑话很好笑,呵呵,据说,南朝有骑兵!”
“哈哈哈哈哈哈!”
周军骑兵们大笑起来,慕容三藏收起笑容,将举起的右手握拳随后一挥:“儿郎们,让陈军见识见识,什么是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