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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快跑!”
疾烈的风忽然从头顶扫了过来,生死一线之间,辛鸾忽地大声了一喝!
他脑子不好使,平日里明明读过的东西,非得到紧要关头、亲身经历,才能想得起来!惊山鸟呼应冲锋的刹那,辛鸾不知为何突然镇定了下来,他想起来了,“暴露行迹”是“惊山鸟”的大忌,他们的谋定、刺杀从来都无声无息,一旦露出行藏,他们才会相互配合着一拥而上,在人们还反应不及时最快的扑杀!
“胭脂快跑!快跑!”
辛鸾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中跟着邹吾一起抓住马缰,收紧嚼口!千钧一发之际,胭脂原本还散乱癫狂的马步,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居然奇异地稳当起来!大概胭脂也知道现在马背上的是他原主人最珍爱的人,它挺着胆子,绷紧浑身的筋肉,忽地在连绵的雪地里夺路狂奔!
小路密布的丛林被胭脂一骑带出,辛鸾只见地形豁然开朗,南侧的山腰上一侧是山石为借的陡坡,另一侧已然是低矮荆棘灌木!暗淡的铁幕天空之下,在雪地上打出一块又一块扇形的阴影!
“他们要合围我们!”
夜鸮怪嚎,惊山鸟展开双翼,于树林间分列穿梭而出!
辛鸾惊恐地回头,只见“惊山”仿佛打围的野狼,在胭脂已近极限的奔逃中,稳中有进地追了上来,幢幢的黑影投下,仿佛一众倾巢而出的恶鬼!
“上山还是下山?”
陡坡过急,辛鸾抓着邹吾的手也惶急了:这地形对他们太过不利,似乎哪一条都是去往死路!
“上山!”
邹吾没有迟疑,沉着地拨正马头,于山沟山褶中强行上山。
“惊山鸟善于林中潜藏伺机而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我们就避开树丛!”
而那一刻,胭脂表现出了一匹战马难以想象的英武。
它冲速不减,狂嘶一声,载着两个人开始奋力爬坡!这是一段极险极险的路,白雪下面千疮百孔、碎石横生,马儿一脚踏上去,石片就哗哗地开始往下滑!可它竟然毫不迟疑,在筋疲力竭的尽头仍旧拼死地冲锋!
它仿佛也有了预感,知道只要越过这个山褶,不必再绕行更远就可以直接下山!
此时西北风渐强,惊山鸟也没想到他们选这样光秃的险路,无遮无拦中被山顶风口一扑,当即慢了一步,胭脂在雪路上走出巨大的弧线,狂奔着狂奔着,临到山窝的最后一步,她忽地哀鸣一声,再也奔跑不得一样,雪中双膝一软,直接于崖口另一侧滚下了山坡!
·
胭脂的侧翻骤然而来,间不容发的时刻,邹吾蓦地变色!
电光火石间,他穷途末路地弃马,抱紧了辛鸾,果决地带着他一起摔下了马背!落地的那一瞬间,辛鸾就清晰地想到:完了!他被邹吾揽着扑倒在地,整个人都被死死地护在怀里,雪块泥土裹着他们哗哗而下,辛鸾只感觉两个人顺着山势滚了几滚,余势尚且未歇,惊山鸟却已经带着疾烈的狂风,一压而下!
——要死了吗?
缭乱的刀光下,辛鸾刹那间竟有解脱之感!
他没有恐惧,这短短半个时辰的奔逃已让他筋疲力竭,可能的背叛已经让他心胆俱寒,他恍惚地想,死了也好啊,还有爹爹在下面等他,一时间,他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就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秒,他于坚硬的怀抱中被人猛地推开!
辛鸾懵了。
那人用尽了全力,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猛地将他推出了惊山鸟的攻击,将生的希望推给了他!辛鸾刹那间不知涌起了什么感情,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乳瓜一样噗地一声摔砸进雪窝里,他疼得没有了知觉,只知道鼻子嘴巴一起流出稀稀的血来!
接近着,他听到一声惨叫!
辛鸾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冷静过,他奇异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居然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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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的惊山鸟并没有得手。
五人飞扑围拢的惊山鸟明明已经压下,下一刻却忽地四散而散,刚刚还赤手空拳的邹吾手持一剑,贯穿着一个刺客的上腹冲了出来。那把剑剑身足有三尺,被刺中的“惊山”从剑尖一直透穿到剑柄,饶是如此,他仍然急喷着血气,狂乱地舞着兵刃往邹吾的身上削!
辛鸾已经没有知觉了,也不知道逃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邹吾一手抗住了那人的手腕,另一手攥着剑柄狠狠一拧,一鼓作气地将那人斩成了两半。
辛鸾听见一声惨嚎。
被裂尸的人的上下|身体砰地落地,那上半身犹自不敢相信,还在雪地上痉挛蠕动,过了许久,才一个松劲儿终于放开了自己的兵刃,浓重的血腥气四散开来,辛鸾只见着那热气腾腾的半副身体,慢慢流出了鲜红带粉的肠子。
红的,白的,黑的,辛鸾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脑浆似乎也跟着轰地炸开来,一时几乎失去了神志!而其余十二个“惊山”对这血腥一幕视而不见,死去的位置立刻有人填上空缺,五人冲锋,三人靠后,剩余三人蹲守外圈,严密有序地将邹吾团团围住,封住了他所有的突围退路!
·
“殿下,站起来!”
可怕的攻击阵型在前,邹吾忽然说话了,他薄脆透明的剑身由白转红,剑柄到剑身底部嵌着一十八颗碧血丹心,古法的铸器规制,让他的兵刃不像凶器,倒像礼器,滴滴答答地在雪地里滴溅出一串串嫣红的痕迹!紧接着,他又说了一遍,“殿下,站起来!”
辛鸾懵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讲话,低头一看,发现他居然还坐在雪窝里,两腿弯曲着正剧烈的颤抖。他刚刚被吓狠了,这才知道自己根本也没有站起来!
惊山鸟反应过来,外圈的一人立刻退出了厮杀,疾奔着朝辛鸾过来!
“辛鸾!!!!”
骤然的,仿佛山林最深处的呼喊,邹吾迎击着“惊山”大声一喝,“站起来!拿好手里的刀!你叔叔教你死,你便真的要死吗?!”
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一句话了,死亡围拢的山间,邹吾的声音荡开肝胆俱裂的声响,一遍一遍,回声嘹亮!辛鸾的心口像是被谁猛捅了一刀,血直冲得心脏一阵紧缩!
惊山的围捕就在眼前,辛鸾于绝望中忽生出一股痛极恨极的疯劲儿来,他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腾地从雪中奋起,拿着卓吾的缅刀不要命地送了出去!那只“惊山”似乎对他颇有忌惮,只想生擒不想索命,见他发了狂一般过来,身形陡地飞起,从他头顶唰地掠过,如老鹰扑兔一般,猛地捉住了他的后颈!
紧接着,那人另一只手强硬地勒住了他,恐惧激得辛鸾浑身一缩,他不信自己这么轻易地就被擒了!他不会运刀,竟然本能地挺身扭动,张口去咬!可辛鸾入口的不是什么敌人的血肉,只是“惊山鸟”又脏又冷的锁甲,金属的味道顶进辛鸾的嘴里,他胃里紧跟着一阵痉挛翻涌,几乎欲呕!
·
“嘶!好凶的太子!”
那“惊山鸟”发出了人的桀桀怪笑,可辛鸾并没有听清他说的是“太子”还是“崽子”,他被狞笑着锁住了两手,夹在那人的腋下,只能发狠着蹬动双腿,撕咬挣扎!
可他的挣动无疑激怒了“惊山”,“惊山”狠狠地扇了他巴掌,残忍地顶住他的鼻头,捏着刀刃,直接用刀柄捅进了他的喉咙里!
辛鸾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感觉了,金属的刀把裹着肮脏的牛皮,一时间汗酸味儿酒臭味儿血腥味儿尿骚味儿混杂着,猛地冲进他的口腔!恶心的感觉自他嘴里猛地荡开,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想憋死他,看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居然更加兴奋的把刀把往他喉咙里塞!
“夜鸮——”
围歼邹吾的终于有人发话了,远远地命令道,“别玩他,打晕就是。”
那人的声音嘶哑粗糙,听起来像是钢铁刮过了裸露的岩石,可在辛鸾听来简直不啻天籁,夹着他的“夜鸮”终于悻悻地停下,不再折辱于他!
他转身,就在“夜鸮”打算打包带着辛鸾折返的时候,一声咆哮地虎吼扑到了他!小山一样金色的野兽身躯泰山压顶,辛鸾嘴里还插着刀柄,整个人被狠狠地甩开在雪道上,而“夜鸮”全无防备被被卓吾一口撕咬掉了手臂!
再看时,“夜鸮”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他那只刚刚擒着辛鸾的手直直地飞进了辛鸾的怀里,一泼血整个地涌起来在半空中溅出惨烈的血花!
辛鸾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卓吾用虎爪撕碎了“夜鸮”的脸,随即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撕咬下了那人脸上的肉!
“夜鸮”根本就没有死,可卓吾已经毫不在意了,他疯狂地伏在那人的身上,听着那不似人声的惨叫,边咬,边嚼,边往下咽!
这一次,辛鸾真的呕出来了!
他的一张脸灰白灰白,一如山褶上激溅的脏雪!恶心的感觉从他的脚心自天灵盖猛地荡开,他吐出了那把肮脏的刀,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