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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力冷冷对我说:“闪开,别抱着我老婆哭得跟嚎丧似的。”
我已无力,软嗒嗒,他只是将笑笑从我怀里抽出,抱紧了送进他的车厢,我却如失去了整个世界,脚底踩空,头顶无天,空荡荡孤独而飘渺地悬浮在一片虚无里。
真奇怪,我居然没有倒下。一般女主角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应该晕倒么?为什么我仍然那么清醒?清醒地着看着一切发生?我期待晕倒,甚至期待倒下后永远不要醒来。
我好累,心力交瘁,我想休息,到一个远离所有的地方休息,永远不要再沾惹这些一碰就心碎的事情。
我揉着眼睛,我的眼睛雾蒙蒙,水气缭绕,我有些看不清了——杜力是如何将笑笑安置妥当?又是如何抱着宝宝将他塞在他妈妈身边?他是如何看也不看我一眼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方辰杰又是如何站到我的面前?
我用了一会儿功夫才弄明白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方辰杰,他递给我纸巾,我木然无反应。他于是将纸巾塞进我手里,我木然无反应。他叹气,拿着纸巾擦我的泪,我猛醒。
我勉强对他笑:“嘿……”
他还在替我擦眼泪,我推开他。自己打开包包,取出手帕,蒙在脸上,又拿开,我语调轻松,虽然,还带着颤抖的尾音:“别用纸巾,太不环保了,懂么?”
他明显不欣赏我的幽默。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其实一点也不幽默。
唯一会被我逗笑的,只有那只傻傻的魔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我深呼吸,把关于这个土包子魔鬼的一切念头摔在身后,继续轻松得要命地说:“你来晚了,笑笑跟着杜力回家了。”
忍不住又有些鼻酸,于是急忙用手帕堵住眼,并且开始走路,不分方向,只是要动起来,让我的手脚都有合适的方式安放。
方辰杰跟在我身后低声说:“我看到了。”
啊,看到了——我的狼狈,笑笑的自我封闭,宝宝的哭叫,杜力的回头,他都看到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跟着我,同我并肩走着,似我的战友。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看到了却不过来阻止杜力带走笑笑?我不问,因为我自己都知道,他只是笑笑的律师,就如同我只是笑笑的朋友。
无论是律师,抑或是朋友,在夫妻俩的家务事里,都只能作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是,我已经过界,但我不在乎那些被划定的界,我只想把正在沉没的笑笑打捞出来。而方辰杰,他能赶来,本已殊为难得。
他甚至陪着我走在这条盲目的路上,前面是哪里,我不知道,我亦不想知道。我只记得,我是从一个叫幸福村的地方赶来此地的,从那里到这里,打车只用了一个起步费的价钱,而我急匆匆赶来,竟然只来得及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崩溃得进入了自闭的世界。并且,无力地看着她回到了那个她已经变得不能相认的丈夫的身边。
我猛然站定,方辰杰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我不想走了。”
他立刻说:“那我把车开过来。”
真是一个好人,我看牢他,温和地笑:“谢谢你。”
他好笑地看我:“说什么呢?这么点小事。”
很小么?没有过来踩我一脚,也没有假装看不到我自顾自走开,他不知道,若没有他,我的眼泪也许再也无法擦干。
我衷心对他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方辰杰。”
他于是立定,郑重看着我,说:“不客气,杜展颜。”
人能从另一个人身上汲取到力量么?我从来不信,但此刻,我信了。方辰杰站在我身边,我已被抽空的躯壳里又恢复了一丝生机,似玄幻小说里的真气,更似直面一切的勇气。
我们坐在他的车里,我终于开始面对现实:“方辰杰,我还能为笑笑做什么?”
他就事论事:“不,你什么都不能替她做。”
我知道的,我只是想找一丝希望,我颓然将头垂下。他看我一眼,安慰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忠心的朋友。”
我是么?
我苦笑。然后他问我:“杜太太怎么会在路边……”他大约在寻找一个替代崩溃的婉转的词,我打断他:“她还没有下岗,继任者便找上来毛遂自荐。她也许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方辰杰“哦”了一声,又疑惑:“那杜先生是怎么知道你们在那里的?”
被他提及我也疑惑:“是啊,他怎么会过来的?”
我的心中闪过一个最可怕的想法——先让笑笑受到最大的打击而崩溃,再把她带回家,这样笑笑就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而我们,纵有千般想帮她的心,也要面对万般的沟壑艰难。
别的不说,单是能不能在笑笑不曾清醒的状况下探视她,如今只怕也难。
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我可以把杜力想得这么阴险么?
方辰杰的车里冷气太过,我打了一个寒战,从头冷到脚。
方辰杰仿佛也感应到我的忧心,替我开解:“不管如何,放心吧,杜太太很坚强,她会挺过来的。”
我重复他的话,只是加上了疑问:“笑笑很坚强?”
我看着他,他为了他心目中的公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记得昨夜杜力说的,方辰杰站到了他对立面,他迟早会令他无法立足。
我忧虑地看他,一个好人,难道只能是一件祭坛上的牺牲品,只能是殉道的羔羊么?
但他并无焦虑,笃定地说:“放心吧展颜,我想我了解杜太太,她的坚强超过你我。”
我闭上嘴,却在心里说:“看上去最坚强的人,只能是你老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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