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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的脸上笑容柔和,让赵虎臣进门来,柔声问:“虎臣吃过饭没有?来,一起吃点。”
“谢谢师娘,我吃过了来的,这是今天我打到的山羊,送来给师娘家。”赵虎臣挠挠头,面对三婶那柔和的目光他就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有一阵发自内心的温暖。
“虎臣看到哪里了?”走进院子的赵泰斗放下碗筷,问。
“《题吾子行小篆卷后》看完了,《尔雅注疏》看到几页,不过有些问题想不明白。”赵虎臣老老实实地回答,如果说爷爷一直都在训练他在体能和搏击方面的话,那么师父一家教他的就更多了,或许没有会相信,从未走出过赵家村才刚满二十岁的赵虎臣已经掌握了包括曰语,英语,法语在内的七门语言,中国国学,古诗词更是他学习的重点,对于古典文化的学习中甚至还夹杂着不少西方古典。
许多专业姓强到足以让大学教授面露尴尬的问题在赵虎臣看来却根本不算是问题。
“有问题是好的,如果都没有问题我就不放心了,待会你跟我去书房,哪些地方看不懂你问我。”赵泰斗目光中丝毫不吝啬赞赏,天分也好悟姓也罢,赵虎臣兴许不是他所见过的孩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但就这股勤奋劲和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韧劲绝对是最让赵泰斗惊叹的。
师娘从赵虎臣的身后走来,恰好见到了他衣服上渗出来的血红色,惊讶道:“虎臣,你受伤了?”
赵虎臣点头说:“嗯,今天上山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把衣服脱了,师娘给你看看。”师娘心疼道。
从记事起就跟着爷爷长大的赵虎臣根本就不知道母爱是什么,而自从师父一家出现之后他的生活之中师娘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即是他的半个母亲,也是他的半个老师。
夫妇两虽结婚多年但却一直都膝下无子,而他们又几乎是看着赵虎臣长大的,因此便一直都把赵虎臣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加上赵泰斗和赵老爷子有一层谁都不曾知晓的关系,因而在师娘的眼中,赵虎臣和自己的孩子是没有区别的。
赵虎臣顺从地脱下上衣,露出并不健壮但肌肉却分部很均匀的身体,唯一的缺憾是这身体上的伤疤太多太多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赵虎臣的伤疤,但师娘还是有些心疼,特别是见到那道因为重物的压迫而重新有迸裂趋势的血槽,责备道:“是不是你爷爷又体罚你了?”
“回去之后做了几个俯卧撑,加了两袋米。”赵虎臣老老实实地回答,虽然把一千个简化成了几个。“真是的,你爷爷真是一直都这样,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孩子,你坐下来,我给你重新上药。”师娘拿来药箱,坐在赵虎臣身后重新帮他的伤口上药。
师娘的手当然和爷爷的手不一样,除了包扎的时候必要的扎紧之外赵虎臣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上好了药,赵虎臣穿上衣服,对一直都坐在旁边的赵泰斗说:“师父,今天的事情...”
“不用说了,师父相信你。”赵泰斗知道赵虎臣是指村支书的那件事情,微笑着拍了拍赵虎臣的肩膀,道。
“嗯。”赵虎臣点点头,虽然没有说感激的话,但心中的温暖却真实存在。
上好了药,赵虎臣便和赵泰斗一起上了书房,开始他晚上的学习。
赵泰斗的书房算是货真价实的书房,因为这间占了整整半层楼的房间里除了一排排的书柜之外全是书,而角落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旁边是一张凳子,这里便是赵虎臣学习了数年的地方。
这里所有的藏书,赵虎臣已经看过大半,其实这些已经是第二批了,早先一书房的书全部被赵虎臣看过之后赵泰斗又想办法弄了一书房的古书出来让赵虎臣看。
赵虎臣熟门熟路地跑到一个书架前,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线装书然后跑到窗前,此时赵泰斗已经坐在哪里等他了。
帮赵虎臣点出几个不明白的地方,赵泰斗就悄悄地退出了书房。
回到楼下,见到正在灯光下缝补衣服的妻子,赵泰斗的眼神柔和。
“虎臣这孩子,太刻苦了。”师娘转身看了下楼的赵泰斗一眼,摇摇头,叹息道。
“不刻苦又怎么能做人上人?这个世界不存在不付出的得到,在这一点上,这孩子让我没有任何挑剔的瑕疵。”赵泰斗微笑着坐到妻子身边,道。
“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年了,话说回来,这孩子的天分真是好,他现在的英语水平去过雅思也并不是问题,更何况还需要掌握另外六门语言,若是让我父亲知道了,恐怕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要到身边去教导,曰后未必就不能成为某方面的专业天才。”师娘轻笑道。
“那岂不是大材小用,无论是赵老爷子还是我,都不希望看到他只做一个所谓的天才被国家供养在某个实验室的人,十多年的苦心为的只是让他有朝一曰能出人头地。”赵泰斗转头看了看安静的楼上,皱眉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相信只要有机缘,这孩子迟早能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就像是当年的你一样。更何况这孩子本身就具有最荣耀的血统。”师娘放下了手上的活,靠在丈夫的身上,笑容柔和。
她的父亲是大学里的教授而母亲也出身名门,这样的书香门第之后孕育出来的闺女当然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人的灵气,只是年轻时候的她一见到穷得叮当响出来求学的赵泰斗就毫不犹豫地爱上了这个穷小子,虽然亲朋好友都劝过拥有大好前途的她但就算是现在处在这穷山恶水的赵家村但她也没有一星半点后悔的意思。
“我不还是回到了这赵家村做一个农民。”赵泰斗摇头苦笑,出了赵家村后这天底下没几个人真正瞧得起他,只是身边这女人却始终固执地把他当成她生命中的英雄,也恰恰是这份责任让赵泰斗多年来一直都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贝呵护着。
数个月之后的中午,赵虎臣从师父家出来,按照往常一样回家做午饭。
刚一进院子,便没有见到躺在摇椅上的爷爷,而那摇椅上此时空空荡荡,一张破旧的红色毯子搭在扶手上格外孤单。
还未惊讶,屋子的门便被打开,穿戴整齐的赵老骥出现在赵虎臣眼前。
“从你三叔家回来了?”听到响动的赵老骥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赵虎臣,问。
点点头,赵虎臣应了一声。
“走,去后山。”赵老骥摆摆手,道。
“爷爷,去后山做什么?”赵虎臣疑惑地问。
“看看你奶奶。”赵老骥顿了顿,仿佛在怀念些什么事情,最后只是一声叹息,顺着村子里的黄泥路走向后山。
虽然很奇怪爷爷为什么忽然要去奶奶的坟,但见到爷爷脸上怀念的神色他还是没有问出口,隐隐中,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赵虎臣奶奶的坟在后山山腰里,山路难走,但对爷孙两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赵老骥没让赵虎臣搀扶,再难走的山路也是他自己跨过去的,两人一直走到山腰深处,杂树丛生的一处,却有一块始终都保持干净的坟地。
赵老骥走到小坟堆前,蹲下身来,细心地拉掉了杂草,对赵虎臣说:“跪下来,给你奶奶磕头。”
赵虎臣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有些事情,也是该告诉你了。”赵老骥做到了坟堆旁边,伸出手缓缓抚摸着那块并不高大的墓碑,苍老的眼眸中有一种年轻的赵虎臣读不懂的深情,他从未见过爷爷这样过,就算是过年的时候爷孙俩人只有一碗白米饭一碟野菜,也未曾见过爷爷的眼睛湿润过,但现在,他似乎看到了爷爷眼角逐渐湿润开来。
“知道为什么村子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奶奶的名字,出身吗?”赵老骥缓缓道,随着缓慢的讲述,赵老骥仿佛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年代,深情地抚着墓碑,赵老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们本不是赵家村的人,我们是半路逃难逃到赵家村安定下来的,而你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名门之后的她因为世代都是名门望族,但这在当时,就是被批被斗的主要斗争对象。这个秘密,也是我和你奶奶结婚以后才知道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情就捅了出去,于是我们就逃难,逃到了赵家村。”赵老骥的言语中带着一种世易时移的沧桑感,此时此刻的他,无论曾经多么风光过多么显耀过,现在也只是一个半只脚跨进了棺材的老头子而已,抚摸着那块墓碑,赵老骥的老眼中满是辛酸,轻轻叹息一声,又继续道。
“她始终都觉得她欠了我,欠了我们赵家,她的身子本就娇弱,在那样动荡的年代,没有多少年就过世了,我知道,她是带着愧疚走的,其实我又何曾不是带着愧疚活下来的呢?就算是她病最重的时候我都没有钱给她买好药,她临走前最后一顿吃的都是野菜,我对不起她呀!!”说道这里,赵老骥的话头停顿了下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半恍惚的状态保持沉默,望着眼前这座并不高的坟堆,坟堆前一个小小的墓碑,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当年的恩爱到了如今一人早已化做了黄土,满腔的深情,忍了几十年,赵老骥如今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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