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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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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点嘀嗒落下,敲打着房前的一丛芭蕉叶。屋内一盏孤灯,伴随着点点滴滴的雨声,固执的发亮。

    长夜尽是寂寥。

    冬阳轻轻磨墨,听得手下墨盘嗦嗦作响,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劝道:“爷,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高谦玉抄书的手并没有任何停顿,只是语气平淡反问一句:“困了?”

    “奴才没有。”冬阳连连摇头。他哪里困?主要是这才大婚第二日,高谦玉便在书房看了一日的书。现在一更天都快过了,他还没有任何要回房的意思,这让新世子妃该怎么想啊!

    “不困就去铺床吧。今夜我睡在书房。”

    冬阳低头询问一句:“那奴才去告诉世子妃不必等您……”

    高谦玉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诧异。他漫不经心一笑道:“多此一举。我都无所谓,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是。”冬阳尴尬应下,连忙跑过去铺好床铺,打好热水准备服侍他洗漱。

    高谦玉慢慢伸了个懒腰,悠悠轻唱一句小曲儿:“长夜寂寂,纵是千般情万般意,又说与谁人听啊。”

    他声音轻柔婉转,略带沙哑的唱腔里全是慵懒和寂寥。

    冬阳一怔。

    高谦玉突然笑意浅浅回头问道:“我记得从前在倚翠园有一个与她交好的姑娘,叫什么……她有个字与我名字重了……”

    “爷说的是玉桃姑娘?”冬阳试探问道。

    “唔,是她。”高谦玉点点头道:“倚翠园曲儿唱的最好的是香云,可惜人没了。不过那个玉桃也不错,回头去把她赎回来吧。”

    “世子爷!”冬阳瞪大了眼睛,几番犹豫才开口:“您这才大婚几天……不可……”

    “你小子瞎想什么呢!”高谦玉笑着拿书丢他:“一时半会不会动手的,回头你去一趟倚翠园,只包了她就是了。”

    冬阳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下。

    林修站在萧府对面,抬头眺望着高大巍峨的大门发了片刻呆,才几步上前,叩响门环。

    朱红色的大门纹丝不动,铜环撞击木板发出沉闷的声音。半晌后,才有门侍打开大门,探出头来问道:“请问您是谁?”

    林修掏出自己的名贴,行礼道:“在下是太医院郎中林修,这是我的名贴。想要拜访一下你家萧少将军萧明庭,不知可否劳烦替我通传一声。”

    “林大人,您可有请帖?”门侍接过名贴恭敬询问一句。

    林修摇了摇头。

    门侍又打量他几眼,瞧他衣裳干净整洁,气度不凡。便先请他进来在小偏厅等候一会,自己跑到里面去传话。

    消息传到萧明庭这里时,他刚换好药坐在窗前读书,听到“林修”这个名字时,他仔细想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

    “我不曾认得什么太医院的人啊?”萧明庭疑惑地看向平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也罢,既然来了就是客人。请他过来一趟吧。”

    平安点头应下。又听萧明庭吩咐道:“记得告诉阿续,一会我这里有客人,叫她换了衣裳不必过来了。”

    “是。”

    萧家朴素大气,园内一切建筑简约而不风度,一看便知家风严谨,底蕴深厚。

    林修跟着小厮平安穿廊而过,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萧明庭的院子。他迈步进了书房后,便主动大方的报了家门。

    萧明庭起身相迎,瞧他谦和有礼文质彬彬,心里多了几分欣赏。林修也打量对方是个行事稳重,光明磊落的人物,心下一松。彼此客气寒暄了几句,林修便委婉的说出来意。

    “实不相瞒,在下此行是为了您前几日娶回来的头牌阿续姑娘。”林修躬身一礼,言语温和诚恳:“阿续姑娘选了您的书信,您也信守承诺娶了她。可是这几日在下也打听过一二。您家家风严谨,令尊萧老将军素来刚正威严,阿续这样的身份怕是难在萧家立足。今日林某前来,就是希望能接走……阿续。”

    瞧着萧明庭脸上礼貌客气的笑容渐渐消失,林修连忙补充一句道:“在下并非是让您失信于人,只是萧家难容她,您在其中也为难……”

    萧明庭脸上的笑意全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原来是冲着阿续来的!

    他都把人娶回家了,竟然还有人惦记她!

    萧明庭不动声色反问一句:“阁下怎知我为难?”

    林修一怔。萧明庭为何这么问?

    他打听过,阿续钟情于高谦玉,可高谦玉大婚另娶她人。阿续是出于无奈权衡利弊,才做出以诗盲选的决定来。这位萧明庭,不就是她盲选出来的人么?

    “这……”林修犹豫一下,解释道:“阿续以诗盲选,选中了少将军您。可您这样的家境和身份,娶阿续回来,确实是有些不太妥当的。于您而言,阿续也许只是个风流玩物,可是于在下而言,她却是很重要的人。”

    “你又是她何人?”萧明庭反问一句。

    林修垂眸,暗自思忖片刻才道:“这一点萧少将军就莫要追问了。在下知道您娶阿续在先,如今林某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失礼。可是林某私以为您未必看得上她……只要您愿意放走阿续,不管您提什么要求,林某都不会推辞。”

    有一个高谦玉还不够,如今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林修?一想到这些男人曾经都有可能得到过她的温柔和体贴,萧明庭就觉得整个脑仁都在冒火。

    醋瓶子还是打翻了!

    这个阿续,怎么情债这么多!

    他努力平复心情调整呼吸,只是脸色愈发阴沉起来:“阁下说笑了。阿续如今成了萧某的女人,怎么有放不放走的说法?你这要求,也太无礼了些!”

    瞧他动怒了,林修连忙致歉说道:“少将军,还请您莫要动气。实不相瞒,阿续是林某旧时同窗好友的幼妹,我们曾经也算是有过婚约。只是后来她家里出了事情,一别多年,前几日才得知她的下落。今日林某不管不顾上门拜访您,还请您多多包涵。”

    他都贸然说了与阿续曾有婚约,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但凡萧明庭是个成人之美的君子,都不会再为难阿续了。

    一听此言,萧明庭都愣住了,这怎么连未婚夫都出来了?

    “你与她有过婚约?”他挑眉质问一句。

    林修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萧明庭一噎,瞬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待林修离开萧府空手而归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屋内空荡荡的,室内光线一点点暗了下去。

    萧明庭心烦意乱,忍不住醋意横生。他又独自坐了片刻,平复了心绪,才缓步往阿续那里走去。

    他去时阿续正坐在床边整理衣服,旁边放着一盏小小的烛灯。灯火下的她,看起来温婉又动人,连眉目都朦胧着一层金辉的色彩。迷离如同幻境,一举一动都别样的勾人。

    这样一个人,她曾是倚翠园的头牌,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金陵有数不清的男儿追捧过她。

    高谦玉曾对她百般呵护,刘老爷和杜老爷对她垂涎欲滴,还有林修这个不惜一切都要守护她的“未婚夫”,甚至更多……在他没有参与的年岁里,谁知道有多少男人,对她有着肮脏龌龊的思想?又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花着廉价的银子,理所当然的让她伺候过?

    萧明庭眸光闪烁,抿了抿嘴唇,又往前走了几步。

    阿续听到了他的动静,猛地抬头吃了一惊:“三爷,你怎么过来了?”她说着就要下床过来扶他:“伤还没好全,有什么事差人唤我一声便好,怎么还……”

    突然她身子往后一仰,低声轻呼一句:“三爷?”

    原是萧明庭几步过来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床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稍稍用力往后一推。阿续没留意便往后倒去,背抵在床板上,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他看:“怎么了?”

    萧明庭俯身推开她才叠好的衣物,直接坐在她身旁,板着脸问道:“林修是谁?”

    “林修?”阿续被问的猝不及防,迟疑了片刻才诧异问道:“三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是谁?”萧明庭偏头往前一倾,气势压人,继续追问道。

    “他是我哥哥的同窗旧友。”阿续解释说道:“上次我生病时碰到他,他替我治了病。。”

    “什么病?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萧明庭皱一皱眉头,又问道。

    阿续有些跟不上他这跳跃的思维,停顿了一下才柔声说道:“也就是前几天,我发了一次烧。绿萝托人去请郎中来,意外碰到了他。”

    “前几日?”萧明庭思索片刻,估计是自己没去倚翠园那几天吧?这姑娘身子骨还真是差!

    萧明庭这才微微坐正身子,瞧着阿续慢慢坐起来,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看。

    阿续极会察言观色,此刻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名的怒意,像是憋着一口气在较劲一样。于是她便柔着声音笑道:“唔,也就是小病罢了,如今已经全好了。三爷身上可还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瞧她笑靥如花,萧明庭顿时也不好再板着脸。在不知不觉中表情柔和了几分,闷声道:“不疼了。”

    阿续又挪到床边,想着看看他膝盖上的伤,可才动了一下,萧明庭抬手一拦质问道:“做什么去?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

    阿续懵住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呀?”

    “再说。”

    “嗯……”阿续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想了片刻,最后依然摇了摇头:“他就是我哥哥的同窗好友啊?三爷究竟想知道什么啊?”

    “就这些?没别的了?”

    阿续借着烛光打量着他的神色,渐渐的猜出一二他的心思来。

    于是她一面凑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膝盖,一面道:“从前我大哥与林修哥哥交好,两个人关系好的如同亲兄弟一般。大哥去过他家几次,不过因为林家伯父身体不好,所以每次休假,他都要回家陪伴父亲,一直不得空来我家做客。以前我也只是听大哥提起过几句,并未见过面。三爷要是想了解林修,听闻太医院章太医是他师父,不妨向他打听一二。”

    说着她已轻轻摩挲着他的膝盖,又扭头问道:“淤青消下去了么?今日可还疼?”

    萧明庭垂眸瞧她,先前满肚子的酸涩不平早已消散。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好多了,不必担忧。”

    他也实在是恼羞成怒了,竟然跑到她面前来置气。那些倚翠园的过往于她又有什么错呢?阿续已经够不幸了,他若是因为这些气她,也太……欺负她了。

    思极此,萧明庭顺势揽她入怀笑道:“不必担忧我了。你住的可习惯?有什么不顺意的地方,只管同我说,不许委屈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