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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萧明庭从后院翻墙而入,他常年习武,身体强健,武功极好,因此没发出一点响动。
在前面守门的绿萝丝毫没有察觉,她又抵着门站了一会,听得门外没了动静,才偷偷拉开门缝瞧了瞧。瞧见外边空无一人,她方长松一口气:“可算是走了!”
绿萝轻快地关好大门,才往回走了几步,便立马僵在原地瞠目结舌。
只见萧明庭从后院阔步走了出来,他冲着绿萝挑一挑眉,满是挑衅。
绿萝欲哭无泪,怎么他还翻墙了呢?
萧明庭忽略呆若木鸡的绿萝,直向主屋走去,顺手一推门瞧着纹丝不动。他也不犹豫,又往前走几步,上手拉了拉窗户,微微一使劲,硬是弄断木插销,直接翻窗而入。
绿萝吓的嘴唇都在哆嗦,这还是她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威严肃穆不爱说话的萧三爷吗?这活脱脱一地痞流氓啊?
他该不会打姑娘吧?她赶忙跑过去,抄起地上一根细细长长的树枝防身,偷偷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萧明庭破窗而入时,阿续正卧在床上咬着帕子默默落泪,哭的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从前她受了多少委屈都很少哭,自从见过萧明庭后,她仿佛是找到了依托一般,总是忍不住想哭,一哭就停不下来。
今日一别,再无相见的机会。从前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实现了,可她却不得不亲自拒绝了他。
党派之争的利害她亲身经历过,萧明庭能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能拖累他。更不能嫁给他让他家里难堪。比起她一直想要的安稳的生活,她更想他一生顺遂万事无忧。
他那样美好顺利的人生,不该有她这样的污点。
一想到日后再也不能相见,阿续就心绞疼痛,痛的仿佛要死去一样。她哭的忘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压根没注意到萧明庭的闯入。
萧明庭也是在靠近她的床时,才微微感受到一阵濡湿感。瞧她面朝里躺着,身子却在不住的颤抖。当下心中诧异,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柔着声音问道:“你在耍什么小性子?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阿续猛地一颤,瞬间身子都僵了,他不是被绿萝拦在大门外了吗?怎么突然又在自己屋子里了呢?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萧明庭已经微微用力扳过她的肩膀,瞧到她满脸泪痕,当下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哭了?”
阿续猛地挣扎起来,翻身往床帐子里缩,把自己躲在角落里,也不顾不上哭,只呆呆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要是一堵墙就能拦住我,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混了?”萧明庭凑上前,一把揪着她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拖出来。阿续还要挣扎,他反手一绕,一只手抓着她的两只手腕,强迫她出来坐在床边,微微蹙着眉头打量她:“哭什么?嗯?”
“没哭。”
萧明庭确实有些搞不太懂女孩子的小心思,明明哭的眼睛都肿了,竟然还嘴硬说没哭?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疑惑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阿续摇头。
“那……”萧明庭默然,大脑努力转了几转,才试探着问:“那是怕我不娶你,翻脸不认人?”
阿续听闻此言,心下一酸,又落下泪来。
萧明庭无言,看来是说对了。他松开她的手,叹息一声温和劝道:“阿续,你别怕,我会负责的。你且等几日,你我之事要慢慢说与家人知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明白吗?”
阿续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她知道萧明庭品行极佳,断做不来不负责任的事情,可是……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说道:“不,就要明日。”她存心为难他,气他,想让他对自己失望,日后再也不来。她像是赌气试探自己在情郎心里地位的女孩一样,矫情又不讲理的补充一句:“就明日,明日没有花轿,日后就不必见面了。”
“你……”萧明庭皱起眉头来,她今日怎么如此不讲理?从前也不是这样啊?他都做好向父母坦白之后挨打的准备了,就算是养伤也要七八日,怎么她突然就非要明日入府呢?
“如此仓促,就是喜糖也来不及买啊?”萧明庭耐着性子哄道:“再等等,可行?”
阿续心一横,瓮声瓮气道:“三天。”
“阿续!”萧明庭拧着眉头高声唤她的名字,言语有些不快:“你不可以这个样子。”
瞧到他眉眼间些许的烦躁情绪,阿续知道自己的无理取闹正在消磨他为数不多的怜悯之情。
她懂他。
萧明庭不同于其他多情的男子,他并不看重普通的儿女情长,心里更多的是责任担当和君子道义。在他眼里,大约自己只是一个他一时犯错需要负责任的可怜女人罢了,是他作为光明磊落的君子应该承担的道德问题。或许她再自作多情一些,是她从前乖巧服侍不讨人嫌,才换来他偶尔的一点垂怜。
仅此而已。
阿续小声抽噎了一下,沉默不言。
萧明庭抬手揉揉太阳穴,无奈妥协道:“只有三天?”
没有回应。
“好。三天就三天。”萧明庭一咬牙应下,就当他胡闹一回做些年少轻狂的事了,纵然千难万难,扛一扛也就过去了!
听到他为她妥协,阿续内心百感交集,一时悲喜交加又落下泪来。瞧她又哭了,萧明庭颇有些头疼:“怎么又哭了,我不是都答应你了么?三天之后……”
“三爷。”她终是心软了,一点也不舍得他为难:“昨日之事,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吧。方才是我故意气你的,其实我不要你娶我,你也别再来了。”
萧明庭一怔,这又是演哪一出?
“我……”她抱着自己,呆呆地盯着前方自言自语道:“我不想嫁给你,真的。”
萧明庭偏过头去默默打量她的神情。他沉默的从怀里摸出一方蓝色的帕子来,轻轻放在她身边,思索片刻才稍稍有了些头绪。
瞧她依旧呆坐着,他又把帕子塞在她手里,耐着性子问道:“可是因为三殿下的缘故不肯跟我?是怕牵连于我?嗯?”
阿续虽然没有回答,却转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别过头去。
原是如此。
萧明庭摇摇头笑叹一句:“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阿续。你这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操着这份闲心做甚?”
他一面笑一面拿着帕子给她擦泪,耐心十足的解释道:“我们萧家祖上有开国的功劳,铁卷丹书在手,百年基业,满门都是忠烈臣子。到如今位高权重靠的不是结党营私玩玩手段,靠的是忠诚二字,拼的是萧家无数儿郎的热血。不是某些人随意能拖下水的,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姑娘罢了,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三殿下出的钱我会还给他,这些不必你操心。”
“那不一样的。”阿续难得出声反驳,声音软糯:“且不说别的,就说我的出身、我的名声都颇有非议,跟着你会损伤你的颜面,让你难堪的。”
再说很多麻烦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这些隐患迟早有一天会爆发。三皇子拿她试高谦玉,却叫萧明庭出手劫了,那三皇子会怎么想、旁人又会怎么想呢?
“胡说。”萧明庭眼角有了些笑意:“金陵哪家郎君不养几个歌姬舞女?许他们风流,不许我风流?再说了,谁叫你跳楼搞得轰轰烈烈的?”
阿续面上一红,不好意思低头。才想笑一笑,可立马又回过神来:完蛋,怎么叫他给三两句说服了?昨夜里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分别,甚至退路都想了好几条。可他才三言两语几句话,便叫她觉得安下心来。
她犹嘴硬:“那也不行,你们萧家也不会容我的。”
萧明庭手微微一顿,轻轻放下帕子。她说的这句话倒是真的。此事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了,定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他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这也不用你操心,左右我扛着便是了。”
“你父亲若是训斥我,你母亲若是责罚我,你家里兄弟姐妹若是瞧不起我,下人议论我,三爷能一一扛的了吗?”阿续苦涩一笑道:“三爷,你我云泥之别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阿续看的通透,从来不奢求什么,亦不想给你添麻烦。三爷也就算了吧。”
听到这番话,萧明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痴傻之人啊?看的清一切,还甘愿放手,毫无怨言。他满腔酸涩不知如何宣泄,只得悠悠长叹一句:“阿续啊,你把利害给我算得一清二楚,净讲真话,就不怕我真的抽身而去么?”
阿续缓缓一笑,眼神温柔而固执,深情又决绝:“不怕,三爷抽身去吧。”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爱他,爱的卑微又痴傻,爱的固执又理智。他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胜过她的生命。
因为心甘情愿,纵然九死不悔。
可不料萧明庭却轻轻一笑,他偏头看着她,笑的明朗张扬,炽烈耀眼,热忱无畏。那种年轻男子无所畏惧天地不怕的气势喷薄而出,浑身都充满朝气与希望。
他缓缓笑道:“阿续,你见三爷我怕过谁?你这个小鱼饵,我是自愿上钩的,垂钓者奈何不了我的。”
他还就不信了,他堂堂萧家少将军,还护不了一个小姑娘?
阿续羞怯地涨红了脸,不再与他分辨,只是仍旧固执地强调:“三爷,我不跟你去。”
萧明庭噗嗤一笑,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许耍小性子,小女孩儿家不要操那么多心,有我替你谋划呢。”
阿续眼泪婆娑,内心快乐的几乎要发狂了。老天爷啊,此刻就算是要她死,她也愿意。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