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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安静又悠闲,偶尔有几只扑棱着翅膀的麻雀跳在墙头叽叽喳喳,不到片刻又猛地飞走消失不见。
绿萝眯着眼睛瞧瞧日头,自言自语道:“萧三爷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说着便起身拍拍裤腿上的灰,抬手遮着大太阳小跑到门口。看着木门轻掩并未完全关上,她便好奇的往里一瞧。
只是才凑近一些,屋里头那些暧昧又细碎的声音猛地落入耳中。绿萝瞪圆了眼睛,涨红了脸连连退却几步,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姑娘她这是……
她也不顾上日头毒辣,连忙小跑着过去关了大门,靠门而坐。她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里,又羞又震惊,久久难以释怀。她又发了片刻呆,才红着脸爬起来去小厨房烧水备下。
情迷意乱,一番之后,烟消云散,小小的床帐子里还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阿续抬手将帕子笼在脸上,一言不发,沉默地躺着。
萧明庭裸着上身靠在床板上闭目出神,任凭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又沿着健硕的胸膛落在床垫上。初平,他满脑子混沌,心里有许多疑惑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方才他看见了她的眼泪,也明白他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只是……她在倚翠园这么久,从前还有高谦玉,怎么可能还是女儿身呢?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室寂寂。
萧明庭长长呼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唤她:“阿续。”
“嗯。”
“从前……吃了不少苦吧?”萧明庭伸手拿下她脸上的帕子,注视着她,语气温和地问道。
阿续红着脸别过头去不与他对视:“问这做甚,还以为三爷会先问点别的呢。”
萧明庭勾起一抹笑来,又凑近一些,声音低沉问道:“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阿续轻轻推开他,拽过衣服飞快的披上,挣扎着就要下床,只随意笑道:“其实也没什么。”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去拧了个帕子胡乱擦了擦,才叫绿萝去备水。
绿萝红着脸拎着水桶进来,跑了几趟才把浴桶放满水,说了句“姑娘,好了”就立马跑了出去。
瞧她落荒而逃,阿续莞尔一笑。她伸手撩水试了试温度,才侧头唤他:“三爷,过来洗洗吧?”
闻言萧明庭下床,着上身缓步过来,他几下去除衣物,坐在浴桶里清洗身子。阿续默默瞧了他一眼,又缓缓走过去拾起散落在桌椅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理好,放在他手边。
她半靠着屏风而立,一头乌发垂在腰际,眉目平静,温婉柔媚,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盯着萧明庭的背影看。瞧他起身,便抬手递给他毛巾。
阿续拿起衣服还要替他穿上,萧明庭眼神深邃,语气平淡,出声拒绝:“我自己来,你也去洗洗罢。”
饶是她再淡然,听到此话还是微微红了脸颊,她点点头,有些局促不安的抬头看他一眼。萧明庭明了,拿着衣服绕过屏风不再看她。
不觉时间飞快,此时正是黄昏时间。窗外流光变化,屋内明暗不定。萧明庭随意套上衣服坐在椅子上喝茶,听得屏风后传来水声,他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一时意动,一场意外的欢愉,结束之后,总让人觉得莫名的空洞烦躁,仿佛整个人突然间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自嘲一笑,说实话,他也有无数男人内心深处最卑劣的想法。与她欢好之前,他不过以为自己只是她的某个客人之一,纵然再喜欢,可你情我愿之事,大可忽略责任二字。但碰了她之后,他才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别人,她是阿续啊!是在他心里一直占据着一方位置的阿续。是他身为正直的贵族公子哥不愿意触碰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存在的女人,是一个有些神秘的、难以琢磨的、能唤起他原始征服欲和保护欲的人。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有足够的理智,能够控制自己的贪念。他来看她,是因为蒋轶;他替她谋划,也是因为蒋轶。可到头来呢?他的举动究竟是不是因为受到蒋轶的嘱托,他心里头都清楚。
道貌岸然地撑撑场子,义正言辞的分说利害关系,其实都裹挟着自己的私心:他也想见她,也想护她。蒋轶只是一个幌子,他拿来骗自己内心的幌子罢了。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让他失望过,他最隐秘的期待有了最好的回应,阿续似乎是一直在等他的到来,干干净净毫无保留。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袖手旁观,薄情寡义。
思极此,听得屏风后水声消失,悉悉索索衣摆摩擦的声音传来,萧明庭缓缓开口道:“阿续,我叫萧明庭,小字君毅。家中兄弟姐妹七人,我排行第三。八岁随父入军营,十四岁征战沙场,如今二十又一,尚未娶妻,你可愿跟着我?”
屏风后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不见,寂寂一片。只是片刻后似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似有若无,轻微细弱。这些细碎的响动很快也消失不见,泯于尘埃,一切就仿佛是萧明庭自己的幻想一般。
许久才听得屏风后的人声音轻缓,语气薄凉,一字一句道:“不愿。”
这两个字恍若一道惊雷,劈天而下,萧明庭心中一惊,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说不愿?
却见阿续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带着些许洗过澡后的湿气,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散乱在耳鬓。她眼眶有些微红,却依旧是笑着的:“有三爷这句话,就足够了。”
“阿续,我是认真的。”萧明庭怕她不信,立马站起来补充一句,言语诚恳,目光灼灼:“你别怕,我不是那些薄情寡义之人,纵然不能轻易承诺你什么荣华富贵,但也绝对能护你一生周全。”
她轻轻一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了看,突然踮脚吻了吻他微凉的嘴唇。
蜻蜓点水,刚碰到就退缩。
她动作轻柔的仿佛没有一点力度,抬手替他一一理好衣服扣好衣扣,全部打理妥当才笑道:“三爷,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你!”萧明庭不解她的举动,困惑又窘迫:“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说完,你……”
阿续低下头去,轻轻叹息一声,言语疲惫,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耐心:“我累了,三爷先回去吧,好不好?”
“阿续,我……”
“先回去吧,回去吧?”
她执意要他走,萧明庭瞧她情绪低落的厉害,也不再强行留下。只好点点头,抬手抚了抚她微湿的长发道:“你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走的时候,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消失不见了。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暮色沉沉,归鸟轻啼,晚风阵阵。风吹拂着他的衣摆,袍角翻飞。
萧明庭将走出小院时,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此时小院内空无一人,唯有一株老柳树在微风下轻轻摆动枝条。屋子的门板吱呀一声关上,窗下透出一点点光亮来,温暖明亮的光线氤氲在这黄昏里。
寂寞又温情。
破天荒的,她没有送他。
萧明庭走后,阿续一个人坐在地上发了许久的呆。她愣愣的盯着前方,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只呆坐着一言不发。把绿萝都吓了一跳。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绿萝轻轻推着她问道:“您好歹说句话啊!”
莫不是萧三爷他提裤子不认人直接走了不成?绿萝心中暗自揣测,嘴上不由得说道:“原以为三爷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也是个狠心……”
“绿萝,三爷没有。”
听她骂他,阿续这才回过神来。她苦涩一笑,抬手摸了摸绿萝的脸颊温柔道:“三爷很好呢,他说要娶我。”
“真的?”绿萝吃了一惊:“他真的这么说?可是……”她迟疑一下,不敢继续说下去。
阿续点了点头,双手环着小腿抱住自己,下巴靠在膝盖上。沉默了片刻才酸涩道:“绿萝,人心肉长,我们不能害了三爷。日后我不会再见他了。”
“姑娘。”绿萝伸手抱住她,言语委屈又心疼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啊?”
“你不明白。”
又是一片安静。
停顿了许久,绿萝忍不住问道:“那三爷要是再来呢?”
“就说,我不想见他。”阿续抬手擦了擦快要溢出眼角的泪水,她抽噎一声,心里暗下决心:她必须尽快嫁人了。
可嫁给谁呢?
金陵萧府。
萧明庭端详了片刻书信,还是选择放下笔把纸张揉了丢到一旁。他又蘸了蘸墨,重新提笔写道:
“子彦兄台起:
近日可好?
金陵无事,龙虎暂歇。前几日吾忙于兵营之事,未能及时回信。今日得空,提笔问安。
阿续之事,诸事暂安,吾想娶之,不知可否?吾非玩笑,其心诚恳,愿她入府,避风挡雨。吾虽不才,盖非良人。但不惧变数之多,不畏世俗之语,亦非党派之人,就局势而言,已是最适之人。
另:昨日幼弟蒋轩与吾家六郎相谈甚欢,颇有你我二人当年之风,触景生情,一时感慨。
书短意长,不赘。
即问近好,愚弟君毅灯下书。”
他又读了一遍,才滴蜡封好。又叮嘱平安道:“明日记得吩咐信差送信,不可耽误!”
平安连忙应下:“哎,知道了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