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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色的床帐内传来娇媚又婉转的呻吟,一声比一声急促,仿佛是夜莺轻啼,又仿佛是少女在哭泣。床上的动静悉悉碎碎的传出来,听得冬阳面红耳赤。他低头缩在一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帐里的动静才慢慢消失。片刻后,听得女子一阵轻笑,似乎又传来男子低沉地说话声,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冬阳竖着耳朵,全神贯注的等着床里的人下命令,听到男子慵懒又随意的说出“叫水”二字时,他如遇大赦,一溜烟小跑出去,吩咐小厮去抬水来。
待他再进去时,床帘已经被挂起,高谦玉半敞着衣服,正靠在床板上喝茶。新侍妾一脸娇羞立在一旁,轻轻给他摇着扇子。
高谦玉神色淡淡,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趣来,他摆了摆手,吩咐新侍妾道:“你退下吧。”
才承欢的女人颇有些不情愿,娇滴滴地撒娇:“妾身服侍爷洗洗吧?”
“退下。”高谦玉的语气不容反驳,似乎她再多说一句,就会立马翻脸。新侍妾脸色一僵,心凉了一半。她行了一礼,连忙匆匆退下。
高谦玉坐在浴桶里,盯着桌上跃动的烛光发呆。冬阳轻轻撩水帮他冲洗,一下一下擦拭身体,一面揣测他的心思,一面小声提醒道:“明日三皇子过生辰做东宴请众人,您吩咐那样式的如意,已经备下了。”
“嗯。”高谦玉问道:“用了什么材质?”
“用的是象牙,雕寿纹,讨个吉利。”
“嗯,就送这个吧。”高谦玉不甚在意,反正他非三皇子党派人,也无所谓送什么礼了。
“只是……”
“什么?”
“明日宴席,三皇子还邀了倚翠园几位姑娘作陪唱曲儿,最近倚翠园风头正旺……”冬阳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话说一半故意停顿一下,瞧他是个什么反应。
高谦玉眼眸微微一闪,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嗤笑一声:“她也在,是么?”
冬阳低头不敢明说:“三皇子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姑娘,一般人也到不了这样的场合。”
高谦玉懒懒的翻一个身道:“她一向出息,离了我更出息。去就去吧,爷还怕她不成?”
冬阳松了一口气,如此巧妙的提醒一下主子,也好过明日里两人见面尴尬。想起最近金陵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也头疼的厉害。
明天这宴席,怕是会起不少风波啊!
“今儿都给我绷紧皮打起精神来!谁要是敢出半点差错,我叫她不死也去阎王那里走一遭!”凤妈妈两手叉腰,盯着正在上马车的几个女孩子呵斥道。
平日里嬉笑惯的几个姑娘今日都屏气敛声,不敢多说一句。这一次下帖的是朝廷三皇子,宴席上来往的不是王公贵族也是金陵有权势的人物。若是今天有什么差错,不用凤妈妈动手,她们也活不过明日。
马车慢慢前行,离开了凤妈妈的呵斥,气氛才稍微缓和一些。
玉桃小心翼翼地对着镜子抿一抿头发,侧头给阿续看:“阿续,你瞧我头发乱不乱?”
阿续莞尔:“不乱。”
“当真?方才我觉得上马车时撞了一下,总觉得发髻有点歪。”玉桃碎碎念道:“现下我就是心慌的厉害。一会可千万不要出差错啊!”
“别怕,我们只悄悄的坐一边就是了。”阿续小声提醒道。
却听秋华嗤笑一声:“这里面啷个躲一边都成,就你不成,你可是咱们倚翠园的头牌啊,阿续。”
“就是。”夜萍接嘴:“一会见了三皇子,阿续你就用劲笑,让三皇子围着你转,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倚翠园头牌的风采!”
几个女孩子嬉笑起来,玉桃一翻白眼,立马讽刺回去:“人家阿续已经是头牌了,还有蒋二爷养着。如今萧三爷也是常客,倒是你该使劲扭一扭腰,早点找个正主吧!”
“你!”夜萍气极,仰头就要破口大骂,老好人芯绢瞧着气氛僵持,连忙嗫嚅着开口劝道:“大家不要闹了,仔细叫别人说我们没规矩。”
“可不就是没规矩嘛。”玉桃往马车厢上一靠道:“从前沉香当头牌的时候,你们敢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吗?”她们也就是看着阿续性子好,才敢明里暗里挤兑她。
一时夜萍和秋华语塞,没有再接话。从前沉香当头牌时,她性子泼辣善妒,对她们几个小丫头非打即骂。那时候日子过得比现在艰难多了。后来沉香被一富商赎身,倚翠园众艳无首,消沉了一二年,直到出了个为情坠楼的阿续,才慢慢重回风光。
可阿续和沉香判若两人,她一点也不像能做头牌的人。阿续是倚翠园出了名的木头,并非才貌双全,也不明艳动人,琵琶弹的不好,曲儿也唱的不脆。可她就是做了头牌,名声好到多少风流才子替她作诗传颂。夜萍她们怎么能不嫉妒?怎么能不酸她两句?反正她也从来不会反驳。
瞧着四下无话,阿续轻叹一声:“既然出来了,咱们就是一起的,应该互相照应。姐妹们都是伺候人的命,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不成?”
听到此话,秋华心里一酸,她绕绕帕子,低头装随意道:“阿续说的也是,头牌不也是伺候人的么,我们几个还瞎争什么呀,伺候人还分什么高低上下不成?”
夜萍偏偏头,似乎是不服气,嘴上不肯服输:“就算是低贱如老鼠,都有个吃大糕吃小糕的分法。”
“饿不死就行了。”玉桃没好气道:“想吃大糕就各凭本事,酸又酸不来。”
这下几个姑娘都没有话说了。
宴席摆在三皇子府上。倚翠园的马车停在王府后门一角,由老妈子带着几个姑娘,从后院厨房采办的小偏门进来。
“姑娘们低头不要四处乱看,带好面纱。”老妈子趾高气昂命令道:“诸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梭过主院和下房之间长长的夹道,转了几个弯,眼前才慢慢开阔起来。
亭台楼阁,朱门绿柱,堂阔宇深,琉璃瓦片在阳光下散发着明亮的光辉,院内奇花异草琳琅满目,庭院下还有闲步慢踱的仙鹤,悠闲自得的幼鹿。
简直是人间仙境。
姑娘们皆轻轻倒吸一口凉气,更加不敢行错一步。
她们这一路遇到贵人都要停步下跪,走走停停许久才穿过后院,到了前院偏房。老妈子领了钥匙,带她们去了一间空屋子,吩咐一个岁的小丫头给她们上了壶茶,便道:“姑娘们再此等候,一会前面宴席开了,自然会有人过来请。”说着就退了出去,单留一个小丫头听传。
见老妈子退出去,秋华才松了口气。她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犹豫了许久,才陪着笑和小丫头说话:“姐儿,劳驾问一下,这里哪儿可以方便一下啊?”
“才来就想去?”夜萍笑着接话。
小丫头面色鄙夷,她一努嘴气势十足道:“远着呢,你不妨憋着。”
“哎?”秋华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态度搞得有几分怒气:“你这个小姑娘脾气怎么这么大?这么大一个院子,还没有一点半点方便的地方了?”
“你懂甚?此处方便的地方,都是给贵人们用的,你们要去,还得走一阵子呢!你们去不要紧,一会要是有人来传唤,我找谁去?”小丫头毫不遮掩鄙夷的神情,往后退几步,仿佛和她们站在一个屋子里对她来说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果然是那种地方来的,懒驴上磨屎尿也多!”
“你这小蹄子说谁呢……”夜萍脾气爆,一叉腰就要骂。芯绢怕惹事,连忙捂着她的嘴,给小丫头赔不是:“姐儿莫气,我们不去就是了。”
“芯绢!你!”夜萍怒其不争,一甩袖子扭头生闷气:“说得好像她们就不拉不撒没有屎尿一样!”
“夜萍,算了,我不去就是了。”秋华不敢多言,怕闹出动静来得罪贵人,连忙息事宁人。
夜萍恼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啐一口道:“我这是为谁出头?这会子你在我这里充什么好人?”
瞧她这粗俗的模样,门口站着的小丫头一扭头就往外走:“和你们呆在一个屋里都觉得晦气!”
门咣当一声关上,玉桃才开口轻叹一句:“咱们是下九流,人家瞧不起也是应该的,别闹出动静来,叫人看笑话。”
“看我们笑话的人差她一个?”夜萍咬着银牙骂一句:“他们主子爷在姑娘我房里的时候,也没有这个德行!偏她牛,牛的不知她娘老子叫甚!”
“你别气了。”阿续温温和和劝一句:“又不值得,你骂的了一个,还能骂的了天下人么?”
夜萍一怔,缓缓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前面宴席初开,一出祝寿戏精彩热闹,三皇子高谦泊兴致勃勃地把玩着象牙如意道:“多谢堂弟啊,有心了有心了!”
高谦玉微微一笑:“殿下喜欢就好。”
“堂弟备的礼物,我自然喜欢!”三皇子一面笑着说,一面用余光环视一周。他看见萧明轲和萧明庭兄弟二人正在一旁的小桌上同周围的人喝酒,心思微动,吩咐周围的小厮道:“去,告诉谦昀陪着萧家兄弟喝几杯。”
“是。”小厮才退下,便听宴席中有人朗声笑问:“哎?三殿下,听说今天还邀请了倚翠园的姑娘,怎么不见人?”
“是啊,快别藏着啦!赶快请上来,助助兴倒倒酒吧!”
听到席中有人调侃,高谦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慢慢摩挲着手里的酒杯,低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