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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殷四十来岁,面目轮廓,和裴雀有些相似,只是更显秀致。
宋蕴之见过许多像裴殷这个年纪的人,无一不是裹挟粗旷的风尘气,裴殷却没有,也不知是保养得当,还是其它原因,他的皮肤微微有些白,身形如修竹落落,眼睛深邃,眉眼神韵,气度标格,与裴雀全然不同,纵然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也要妒他松姿雪容。
这是宋蕴之第一次见到裴殷,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格外留情,要不是偏白的皮肤,加上神情颓靡,显得有些病态之外,真让人难以想象,他和裴雀是同出一脉的亲兄弟。
裴殷虽然言语不多,神情间却没有一丝不妥,宋蕴之想起虫谷的诡异,沈苍梧和唐飞鸿几人对敌过的阵法,虫谷明明有人出过手,裴殷是真不知情,还是装出来的?
宋蕴之想着,视线不觉多停了会。
裴枫取了香递给宋蕴之和沈苍梧,两人点了火,拜了几拜,将香插入祭案的香炉上。
裴雀的棺材就在香案后,棺材是阴沉木的材质,黑漆漆的泛着光,正上方巨大的‘奠’字下,摆着无数花圈,洁白的花朵,在压抑的气氛里暗自努放,仿佛裴雀的一生,四季风雨,波澜琦丽的一路,在此刻终于到了尽头。
生机断绝,颜色朽尽。
宋蕴之往棺材里看了一眼,裴雀安安静静的躺着,颜色鲜艳的寿衣称得脸上死气更加凸显,仿佛微风吹过,就能掀起无数细粉。
他朝沈苍梧使了个眼色,沈苍梧微微挪了挪身子,宋蕴之趁着视线遮挡,快速地探出手去。
他出手如电,裴枫低着头站在裴殷的下首,这一瞬间的动静,也没人留意。沈苍梧视线斜了过来,宋蕴之微微摇头。
上完了香,又见过死者遗容,裴枫走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蕴之和裴殷示意了下,又宽慰了几句。
裴殷摇了摇头,留下裴枫在灵堂里,亲自领着两人出了灵堂。
“早就听闻武陵源山灵水秀,果然不假,两位难得来越州,要是演儿在,他定会高兴。”
裴殷说完,见宋蕴之眼露好奇,就解释道:“我说的是犬子。”
宋蕴之道:“裴公子去过武陵源?”
宋蕴之当然知道裴殷说的是裴演,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和裴演素不相识,不知道裴殷一开口为何就扯到裴演身上。
裴殷摇了摇头,“他胆子小,连越州都没出过,你们别看我是盅王,唯一的儿子对盅术却一点也不感兴趣,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总埋怨我不送他去乌蒙山。”
宋蕴之笑道:“盅术也好,武功也罢,都是傍身之术,学一门技艺,本身并不难,难得是突破前人,越州盅术天下闻名,裴公了没想过要继承盅术,转而对刀剑感兴趣,这份勇气,令人钦佩。”
裴殷道:“大哥以前也是这样说……越州盅术虽不敢说闻名天下,防身还是绰绰有余,他若肯听我的话,何至于……”
未说完的话,宋蕴之和沈苍梧都懂。
只是两人没想到的是,裴雀作为苗王,竟然不会盅术。
裴殷神情有些忧郁,微微有些偏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雀的缘故,还是裴演的原因,眼里总有几抹忧虑拂之不去。
宋蕴之见他说到裴雀,就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苗王为何会去得这么突然?”
裴殷摇了摇头,只道:“昨夜的火光,二位想必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族里事务繁多,我与大哥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宋蕴之对沈苍梧对视一眼。
裴殷接着道:“听裴枫说,二位从武陵源而来,是为了小尚的事?”
宋蕴之点头。
裴殷道:“二位既然是为了小尚的事,自然也知道越州的情况,我族得‘飞鸟投林’庇护,外族忌惮,多年来风调雨顺,只是再大的福泽,终有用尽的时候。”
说着,裴殷说起了昨夜裴府的变故,裴殷的话里之意,越州的乱象是因‘飞鸟投林’而起,宋蕴之一惊,如果真是因‘飞鸟投林’而起,苗族有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宝器,为何裴府会是如今这幅面貌。
裴殷意兴寥落,神情悲戚,宋蕴之瞧着不似作假。
裴殷说着说着,似乎被悲伤笼罩,断断续续和两人说起久前的往事,那时先任苗王还没有故去,裴雀还没有搬出虫谷。
裴殷叹了口气:“大哥生性喜洁,不喜与虫蚊打交道,他虽身为苗王,却并不善盅术,否则怎么会丢了性命。”
说话间,到了一间石亭上。
裴殷带着两人进去,亭中桌椅长榻一应俱全,细看之下,竟然是天然的巨石打磨而成,桌椅长榻之上,皆裹以绵柔的锦缎,长榻之下铺了毡毯,四壁围以镂空的木雕,即可作挡风遮雨之用,又可作景致观赏。
裴殷在长榻上坐下,挑了挑桌上的熏笼,神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沈苍梧拉了宋蕴之在石凳上坐下,突然道:“你不恨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裴殷却明白了。
疲倦的面容上,深邃的眼眸看过来,萧杀肃穆,宋蕴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不忍,那双眼睛似乎磁石一般,将自己种种隐晦的情绪吸扯出来。
宋蕴之皱了皱眉。
裴殷双眸微睑,叹了口气,“最近族里的流言,我也有所耳闻,但……小尚和演儿都去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说。
裴殷借故离去,留下宋蕴之两人在原地,裴枫倒是冒出来过一回,称府内新丧,事务繁多,无暇招待两人,宋蕴之摆摆手,笑说无妨。
裴枫走后,宋蕴之打发了引路的杂役,两人也没有急着出府。
沈苍梧道:“裴雀怎么样?”
方才宋蕴之在灵堂里的动作,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当时人多眼杂,沈苍梧看出有异,也没找到机会询问。
宋蕴之道:“裴雀确实是死了,大概是昨晚亥时左右死的,不超过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