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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幽瞑摆渡者 嘉庚)
傍晚时分,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在西边的天际勉强残留着,努力地想要呈现在乡人眼前,最后却无可奈何地离去。
大地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去。
屈家祠堂灯火通明,有十来个人在这儿等着,除了今天出现的屈同辉和另外两位族老之外,其余族中比较能够说得上话的,以及与屈孟虎他们这一支比较近一些的,都来了。
就连因为年迈多病退职,在家休养的老族长都赶了过来,济济一堂。
人之所以聚得这么齐,却是因为今天祠堂来的那位不速之客。
曾经屈家最出息的屈天下,曾经是宗族里的骄傲,只可惜一场大火,加上灭门惨案,使得他如流星一般坠落了去,而多年之后,他的儿子却回来了,并且看上去相当的不好惹。
不管是九伯,还是屈平亮,又或者是现任的族长屈同辉,都向众人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屈孟虎这家伙且不说如何,但他旁边那个眉毛高挑、看上去英姿勃勃又气定神闲的青年,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那人有多强呢?
屈同辉是这么告诉众人的——就算是屈家现如今所有能打的人全部凑在一起来,也未必是那家伙的对手。
就算是用上了火器,也很悬乎……
屈同辉是屈家这一辈身手比较不错的人,而且最主要的是眼睛很毒,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基本上差不了多少。
所以他很担心,如果他们不按照屈孟虎的要求,将那十万大洋凑出来,到时候那家伙回来了,可能真的很难交代……
而那家伙如果翻起脸来,只怕后果会很严重的。
不过持不同意见的也有,毕竟人是有固化思维的,在乡下这地方,宗族力量无比强大,对于许多人来讲,宗族就是天,觉得那屈孟虎不管如何,都是屈家子弟。
就算是再大的事儿,他还能跟自己家人亲戚为敌?
我们可都是他的叔叔伯伯,还有爷爷辈儿,这家伙就算是再忤逆,总不能对我们下手吧?
他难道不怕天打五雷轰?
很多族老都有着这样的想法, 当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吃进肚子里面的钱财,再吐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当年屈孟虎他们这一支破落,族中这些管事儿的上下其手,的确是分了许多钱,但这些年来,大部分都折现成了固定资产和田地,真要叫他们拿出来,一时半会儿之间,着实是太为难了。
拿肯定是能够拿出来的,但会伤筋动骨,很难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心存侥幸者太多太多,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最终才凑出了五万不到,而且一大半,都是屈同辉他们家拿出来,抛砖引玉的……
而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屈同辉越发紧张,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诸位,不管怎么样,先把钱凑出来再说。
要万一那天杀的家伙没有去警备团,而是晃了一圈,又杀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你们谁上去,把他砍了?
不能吧?
但对于屈同辉的劝说,与会的族老们却各种推脱诉苦,到了最后,那位“二叔”恨恨说道:“你们放心,那天杀的家伙肯定去找马汝军了,乱枪打死是铁定的,到时候说不定会叫我们过去收尸呢……”
他这般一说,刚才被屈同辉劝捐弄得相当低沉的气氛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一帮人纷纷出言:“对,那家伙再狠能够狠得过当兵扛枪的?铁定死得透透的了。”
“对呀对呀,不过警备团叫我们去收尸,这个得考虑一下,这种数典忘祖的不孝子弟,绝对不能埋进祖坟里面去,太招祸了……”
“对呀,回头得跟马老总解释一下,这人跟我们屈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别让马老总惦记上咱们来。”
“埋祖坟?天啊,你的心可真大,干脆别管了,警备团一定要我们去收尸,就拉回来,然后扔乱坟岗子里去,也别埋深了,回头让野狗刨出来——格老子的,这个憨包娃儿,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自家人身上来了……”
在一片咒骂声中,有人却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个做得也太绝了,孟虎毕竟是天下哥的儿子,而天下叔还活着的时候,咱们可得了他不少恩惠和好处,现如今这么对待他儿子,有点儿不太妥当吧?”
那人一说,旁边人就炸毛了,骂道:“屈平金,你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抽了?那家伙可是找我们要钱啊,而且还是十万……”
忍不住说句公道话的屈平金说道:“孟虎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妥,当话说回来,当年宗族里拿了他家的,翻几倍都不止,再说了,这十万大洋虽然多,但大家伙儿都咬着牙凑一凑,也还是可以的。”
那二叔恼了,走上来,一把就将屈平金推倒在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孬货,说的啥子呢?我感觉屈孟虎这次回来门儿清,指不定就是你给透的消息,是不是他回头还给你分钱呢?”
他这质问声一出来,众人更加热烈了,指着屈平金就骂骂咧咧起来,更有脾气爆的,差点儿就要上前动手了。
然而那人的拳头刚刚扬起来,还没有落下去呢,却是被远处飞来的一样东西给砸中。
那玩意滚落在地,而这人的手上湿漉漉的,他低头一看,全部都是血,气得大骂一声,然而这个时候,旁边却有人发出了尖叫来。
因为砸中他的这玩意,却是一个人头。
湿漉漉的人脑袋……
众人都给吓了一跳,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开,而有人则往前挤过来,一时之间,乱作一团去。
屈同辉是往前挤的那位,他朝着地上的人头低头一看,顿时就吓得叫了起来:“马官长?”
地上那人头,却正是马汝军。
戒备团的副团长。
众人听了,顿时就感觉到一阵心头发麻,而这个时候,祠堂门口处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哟嚯,人还挺齐的啊,我的各位亲戚们,你们是在这儿等着欢迎我么?”
众人抬头过去,瞧见屈天下家的那小子,带着一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缓步走进了宽阔的祠堂大厅里来。
大概是被这血淋淋的人头震慑住了,场间众人纷纷往后退开,那些刚才还骂得口沫飞溅、痛快无比的族老缩得最快,直接就躲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去。
作为屈家宗族的族长,屈同辉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站了出来。
他很是热情地招呼道:“孟虎贤侄,你来了啊……”
屈孟虎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左右打量一番,然后说道:“我看大家都像是很意外的样子啊,怎么,是以为我回不来了么?”
屈同辉干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听说你去找马汝军的麻烦,我们这是在关心你呢……”
屈孟虎摇头,说道:“不必了,马汝军,忘恩负义、插标卖首之辈而已,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我过去,主要是在想他有没有悔改,结果他不但没有悔改,而且还辱骂家父,所以我就取了他脑袋——行了,闲话不多说了,族长叔,大洋准备好了没有?我着急赶路离开呢……”
他说得轻松无比,而屈同辉则是满头大汗,而听到屈孟虎的逼问,更是汗流浃背,支吾两句,却不敢言。
屈孟虎刚才还是满面春风,瞧见屈同辉这般姿态,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他冷冷地说道:“怎么,没准备好?”
屈同辉结结巴巴地说道:“孟虎啊,你可能不知道,咱们族里面的这些老少爷们,这些年过得并不富裕,而且十万大洋实在是有些多,要我们一时半会儿凑出这么多钱来,实在是有点儿麻烦——你看看,我们忙活了大半天,砸锅卖铁,也就凑了不到五万……”
他努力地解释着,而屈孟虎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帮低着头、不敢抬头的族亲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不是吧?你们大概是以为我回不来了,所以才没有把钱凑齐吧?”
屈同辉赶忙说道:“怎么会呢?”
屈孟虎说道:“马汝军死之前,告诉我有人告诉了他,我回过来找他麻烦,所以特地备了一帮人埋伏着我,不过他不晓得,就他那几杆破枪,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所以最终被我弄死了——我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那个出卖我的人是谁?现在我想明白了,原来是我最亲的宗族亲人们啊……”
他故意将语调拉长,眼神阴沉,吓得屈同辉“噗通”一下,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去。
这堂堂一族之长,居然跪着喊道:“孟虎啊,真不是我们……”
旁边的二叔瞧见他这一副怂样,顿时就恼了,站了出来,大声骂道:“屈孟虎,你个不孝子孙,带着个外人在这儿作威作福,你就不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就打住了。
这老头儿满脸青紫,双目翻白,浑身都在发抖,却是呼不过气来一般,跪倒在了地上。
一把手枪,从他腰间滑落出来。
而屈孟虎看着这些人,则是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各位,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那么就别怪孟虎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