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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非在更衣室坐了很久,也清醒理智的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得出了那个可笑的结论....
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因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才会觉得十几年前的,孩童之间的恩怨会延续至今。
若他傅勋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怕也做不到如今的位置,越是高权重者,他的心胸,胆魄,眼界,越不会让他对微不足道的人之间的恩怨耿耿于怀。
那杯酒,也许只是表达了如今的他对自己的不屑而已。
因为不屑,所以也会懒得与自己清算过往是非。
江非深吸了一口气,心口那阵莫名的堵塞感也仿佛消失了许多,他在水池前用冷水泼了泼脸,最后换上衣服离开了酒店。
回到公寓也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江非冲了个澡便爬在了床上,脑内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浑身提不起一丁点精神。
江非拿起手机准备看会儿视频,发现半小时前编辑刚发来短信,说他正在连载的漫画,网上反响非常不错,已有几家影视公司来商谈,想买下这部漫画的影视剧改编权。
和江非联系的这位编辑,安丽,四十多岁,一家漫画工作室的女主编,这工作室旗下有不少签约漫画家,江非就是其中一位。
工作室也没人真正见过江非,他们和江非签约的合同也是靠相互邮寄,一方按时交画稿,一方每月按时将稿费打入对方的账号,几年来江非也成了网上小有名气的漫画家,但一直没什么人见过他的真人。
江非身边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工作,一是江非本就朋友少,二是他这个人实在太闷了,不爱与人热络,也不喜热闹,有时候为画画能把自己闷在公寓一个月不出门。
江非身边只有季恒知道他是个漫画家,且也小有名气,但江非具体画的什么,网上笔名又叫什么,季恒也不清楚。
江非已经不止一本漫画被买下影视版权了,但他向来只按照合同里的规定拿自己应得的那份版权分成,其余细节都交给工作室他们去谈判交涉。
所以在安丽等人眼中,江非也是他们公司签约画手中,要求最少,脾气最好的画手,加上江非的画风简约温暖,以及他邮寄合同里附带的身份证复印件上的英俊照片,令不少工作室的小姑娘对他暗许芳心,安丽就是怕手底下的员工不能客观公正的接触江非,才亲自成为江非的责编...
和安丽聊完,江非突然接到了季恒的电话。
此刻季恒那边已经忙完了,他在是在回去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戴着蓝牙耳机给江非打的电话。
“什么,他打听我了?”听到季恒说傅勋的手下找他询问关于他的事儿,江非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问什么了?”
“问得可多了,什么你住哪,平时都干什么,反正乱七八糟的问了一堆。”季恒道,“但我没告诉他,我说我跟你交情不深。”
感觉到江非的沉默,季恒疑惑道,“究竟怎么回事啊江非,你不会真跟那个傅总认识吧,话说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可别跟那种人扯上关系啊,他们碾死我们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
“我...我不认识他。”
“我靠,那他不会真看上你了吧,我收工的时候听其他人说你在宴会上把一杯香槟砸在了他面前,溅的他一鞋子都是。”季恒道,“难不成是那会儿看上你的?话说你长的那么好看,被看上也....”
“别乱猜了季恒。”江非道,“不可能的事儿,也许....也许是我弄湿他的鞋裤,他想让我赔钱吧。”
“哈?人家在乎这个吗?我看是....”
“行了季恒我困了。”江非迅速打断,“我要睡了,先这样再见。”
“诶你....”
江非赶忙挂掉手机,但接下来心更乱了。
傅勋打听自己,什么意思?
那么多年了,站在高位的他也准备像当年自己嘲讽他那样来讥讽自己了吗?
江非在心里笑自己,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呢,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是什么要了命才能消解的恩怨,就站着不动任他嘲任他笑吧。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走过来了,这种不痛不痒的追究,他能承受的了。
江非睡不着,他拿出枕头底下的小本,看着里面记载的这些年的还债账目,心也微微轻松了许多。
如果下一本漫画还能卖出影视版权的话,剩下的债,等父亲出狱前应该就能还清了。
这一夜江非睡的很迟,他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呆望了许久,寂静的氛围轻轻勾出了深处的回忆,将那抹酸涩的记忆拉的很长很长....
第一见傅勋的时候,江非九岁。
江非没有给自己父亲面子,在江海宗把傅勋和傅南带到江非跟前,笑着向江非介绍从此这两孩子就是他的哥哥和弟弟时,江非一口吐沫啐在了傅勋的脸上。
江非早听家里的佣人说,这两人根本不是父亲说的那样,所谓的已故朋友的孩子,因为看其可怜所以带回江家抚养....这两家伙就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是野种,是破坏父母关系,分裂这个家的罪魁祸首。
江非母亲极力反对,被气到神经衰竭入院,但依旧没能阻止这两人进入江家。
“臭傻逼死去吧。”江非朝傅勋,以及躲在傅勋身后的男孩傅南吼了一声。
江海宗一怒,刚要训江非,江非转身迅速跑上了楼。
十四岁的傅勋默默擦去脸上的唾液,冷峻的脸上并无太多的情绪,一旁的保姆给他递去纸巾,傅勋没什么情绪的道了声谢谢。
傅勋的目光顺着不远处的楼梯望去,超乎同龄的自制与成熟,令人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被羞辱的失控和恼怒,他看上去很平静,也十分冷静。
站在傅勋身旁,年仅六岁的傅南抓住了傅勋的手,唯唯诺诺的怯声道,“哥哥,他很讨厌我们啊。”
江海宗听到傅南的话,蹲下身安慰傅南,“你们才刚认识,等熟悉了,你就知道江非哥哥的好了...”
然而江海宗错了,接下来的日子,江家因为傅勋和傅南的到来,被江非闹的鸡犬不宁,一向涵养极好的江非仿佛吃错了药,变的纨绔且野蛮,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辱骂傅勋和傅南。
在江海宗不在家的时候,江非将傅勋房里所有能拿得起的物件从窗口扔下,指着傅勋的鼻子骂他野总,嘲讽他土包子装少爷,并唆使周围所有的玩伴孤立这傅姓兄弟俩。
因为傅勋不爱说话,江非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哑巴狗。
傅南胆小怕事,被江非欺负了便会抱着傅勋哭啼啼的诉苦,而傅勋一直万年不变的一张冰脸,面对野蛮无礼的江非他都能克制着不露出一丁点情绪,只有当江非欺负傅南的时候,江非才会从傅勋眼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怒和憎恶。
江非很讨厌很排斥傅勋,傅勋深沉寡言,压抑孤僻的性子让江非面对他的时候总觉的十分不舒服,那就像一头藏着杀机和暴虐心性的恶狼却佯装成一条没有攻击力的狗一样,令人感到危险,只想拼尽全力的将他驱逐出自己的领域。
江非无所不用其极的驱赶傅勋,终于在他十三岁那年,一个陌生男人来到了江家,说要接走傅勋,也只接傅勋一个人。
那天是傅勋第一次主动和江非说话,他对江非说,不要欺负我弟弟,否则我未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当时傅勋的表情很冷厉,心高气傲的江非听完便气炸了,当即便说,你要是走了,我就天天揍傅南,天天把他当狗骑....
傅勋当时的表情很恐怖,他足足盯了江非五六秒,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江家。
江非只记得,那天十岁的傅南哭的很凶很凶。
从那天之后,江非就再没有过傅勋的消息,后来他才知道,傅勋和傅南并不是亲兄弟,傅南的确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但傅勋是傅南的母亲收养的,只是父亲太喜欢那个情.妇了,才将她的养子也一并接到了江家。
所以傅勋是被他真正的父亲接走了。
傅勋走的两年后,江家破产,江非父亲因逃税入狱,母亲受刺激精神失常,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凶猛....
之后的很多年,时间又过的极其缓慢,各种生活艰辛与人情冷暖,压迫着还未成年的江非抛弃了脑内所有对过去的念想.....
江非开始真正的成长,成熟,笑容越来越淡,话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了一个站在人潮中都会感到微微不安的轻度社交恐惧者。
仿佛除了江非这个名字还和八年前一样,江非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凌晨四点多,江非睡着了,梦里,他又将这八年的路重走了一遍。
真的...
太累了....
快中午的时候江非才醒,他穿着睡衣拖鞋,一路打着呵欠来到卫生间。
牙刚刷到一半,门铃响了。
知道江非住这的,也就是季恒那几个感情稍微不错的朋友,于是江非满嘴牙膏沫的出了卫生间,大概是睡的太久了头昏脑胀思考缓慢,江非看也没看猫眼便直接拉开了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西装齐整的三四名身形魁壮的男子,江非一愣,瞬间清醒了。
咕噜一声,江非咽下了嘴里的牙膏沫,不安的看着门外的男人,最后努力牵动嘴角温和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四人没说话,转身让出了一条道,一名男子对不远处正站在安全门处抽烟的男人恭敬道,“傅总,就是这里,人没错。”
听到傅总这两字,江非脑子嗡了一下有些空白,当他看到那个抽烟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时,高悬的心又仿佛落了地。
的确是他,傅勋。
江非在心里嘲笑自己....
昨夜不是已经做好了任嘲任讽的准备了吗?就算他这时候一巴掌招呼过来,他也能站着不动挨下的。
傅勋穿着剪裁精致的烟灰色西装,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手指尖夹着根香烟,他那张无可挑剔的男模脸看上去依旧深沉莫测,高大英挺的身形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他看着门内站着的,穿着不合身的肥硕睡衣,满嘴牙膏沫的江非,眉梢几不可察的动了下。
傅勋没有说话,直接朝着门内走去,抬脚踏进门的时候,江非出于本能的转身退到了一旁。
江非知道,对方已经“杀”到自己家的,他就必须拿出自己这八年练出的全部定力来“接待”他。
最坏的结果.....他总不至于打死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