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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刁小四疲倦欲死地从地上爬起来,冷不丁脚一软险些栽倒,直感两条腿都麻木了。三天三夜纹丝不动地保持同一个姿势的后果,就是几乎落下个半身不遂。
第五卷的内容他基本搞懂了,第六卷最后二十多字前言不搭后语,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这些跳跃性的语句里,有些是经典有些是垃圾,还有个别是将人带进沟里的东西。
所以他也打算全部弄明白,否则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位留下《太真七卷》的瑶台宫前贤修为不到家,相反他绝对是个千年一出的天纵奇葩,甚至比龙城老爹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也想得更多。
而天才,大多都是些兼具偏执与疯狂的神经质的家伙,不仅敢于挑战自我,更不惧于质疑大道法则,留下许许多多离经叛道之语。
这点却令刁小四很是郁闷——为何这家伙在石壁上涂鸦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却成了令后世景仰的传奇人物;而自己呕心沥血地不时抒发几句感叹,竟被人看成是白痴?
他到洞口用清凉的瀑布水冲洗了下脸,待回转过来仔细观望山洞底部石壁上的最后一卷寥寥三十余字的经典时,忽然醒悟了其中的道理。
——原来、竟然、居然是自己还不够叛逆,不够癫狂,更不够毒舌。
“天地混沌?就是混蛋!”“天即无道,哪个是道——”“道、道、道,狗屁道!”
如此这般指天谩骂嬉笑讥嘲,通篇没有半句好话,以至于刁小四非常疑惑,老天爷怎么不派人把他活活掐死?
石壁上最明显的是两行字大如斗的狂草,一行写的是“这个真没有”,旁边还有一行写的是“这个可以有”……
刁小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这位著写了《太真七卷》的昆仑先祖好感剧增,大有知己之感。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刁小四也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号称正道第一经典的《太真七卷》的最后一篇。
不过话说回来,那两行狂草却和宁无奇所说的“虽无不无,有无不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要生动有趣了不少。
道,到底是有还是无?这是千年以来困扰无数修真之士的玄妙命题。
但宁无奇也好,《太真七卷》也罢,都是认为“道”事实上是处于一种或有或无,有无不定的奇妙状态。
唯有一念及于道时,这种不确定状态便戛然而止,或为有或为无,全凭道心在一霎间的感悟。
这道理在参悟昆吾刀意的时候,刁小四模模糊糊地触及到了些。当看到这两行狂草时,却油然生出一种醍醐灌顶的明悟。
有时候悟道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未必需要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上十年百年,有可能一点灵机,一丝触动,就能豁然开朗发现面纱之后的新天地,这亦就是禅宗所说的“顿悟”。
然而《太真七卷》的第七篇显然不是如此简单,短短数十字奥妙无穷充满了玄机与智慧,话糙理不糙最合刁小四的口味。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就被洞壁上的石刻深深吸引住,像是磁石般牢牢定住再也挪移不开,心中天地忽明忽暗忽有花开花来,忽有清风拂面,进入到一种微妙的境界中,浑然忘却身外的光阴流逝。
又不知是多久,刁小四突然像疯魔了一样掣出幽泉短刀,早忘了杨熙梦那家伙的警告,纵身跃起便在石壁上笔走爬蛇,“咔咔咔”刻下了四个自以为银钩铁画的大字:“胡说八道!”
“轰!”天藏洞中的禁制受到感应,陡然迸射出一团团青色的神光,如玉带飘舞凌空跌宕,千丝万缕缠绕向刁小四。
刁小四如梦初醒道:“哎哟不好,我忘了乱涂乱画要遭报应!”
心念未已,青色的光带竟离奇地隐没在虚空中,好似有谁将它收走了一般。
刁小四怔了怔,胆战心惊地左顾右盼,天藏洞里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并无旁人,也不晓得是哪位英雄做了好事不留名。
他却再也不敢以身试法破坏公物了,放下幽泉短刀往洞口走去。在距离洞口不远处有个小水坑,瀑布长年累月冲击下来将其中渐渐蓄满清水。刁小四俯下身掬起一捧水,想擦把脸定定神。
突然,刁小四的身躯如中魔咒呆呆定住,眼睛一眨不眨望向一阵阵涟漪波动的小水坑。水面荡漾,隐隐约约映照出一个半人半兽模样的怪物倒影。
“老子……啥时候变成这般丑模样了?”他喉咙发干,清水从指缝间哗哗流落也没在意,惊恐地望着水中倒影,浑身寒毛倒竖,“报应,一定是我遭报应了!”
他强自镇定,颤颤巍巍伸出湿漉漉地手,往那怪物的脸上摸去。
不料那怪物竟然猛地开口说道:“王八蛋,你敢摸我的脸,活腻味了?!”听上去,居然还是个女子的声音。
刁小四望着怪物,挤挤眼确信自己不是看花了,蓦然弹跳起身来,叫道:“鬼呀!”
“啪啪啪啪!”他死命地跺脚,靴底使劲踩在怪物的脸上,破口大骂道:“娘希匹,敢吓唬老子,不知道你家小四爷最拿手的就是打鬼么?”
怪物的面容一阵扭曲,突然抬手释放出一道银白色的电光。
刁小四猝不及防当即中招,耳听“喀剌剌”脆响,电光顺着他的脚脖扶摇直上蔓延全身,顿时浑身麻木里嫩外焦七窍喷烟,一声惨叫摔飞出去。
怪物得理不饶人,双手连挥银灿灿的电光一道接着一道轰击在刁小四的身上,打得他死去活来满洞乱蹦,口吐黑烟求饶道:“我投降,我申请宽大处理!”
“晚了,刚才踩脸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对我宽大?”怪物恼怒地不停发出电光,很快刁小四身上布满一条条跳跃迸绽的银白电流,终于,他砰的声精疲力竭砸到地上,欲哭无泪道:“我认栽,我三个干妈加起来,都比不上你恶毒。”
“恶毒?”怪物不发闪电了,冷笑道:“我在此隐居了三千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拿鞋底板踩脸。你说,是不是该杀?”
刁小四有气无力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不过美女,能让我知道你的芳名么?”
一声“美女”好像起了作用,怪物面色稍缓冷哼道:“我便是那些瑶台宫小道士口中所称的‘始灵’。”
“始灵,你就是始灵?”刁小四虽然多少猜到了七八分,却依旧无法将传说中的瑶台宫开山祖师与眼前这个虎牙豹尾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跪下,给我磕九个头!”始灵怪物气消了些,冷冷道。
“为什么?”刁小四警觉道:“莫非你也想做老子的干妈?”
“放屁!”怪物甩手一道闪电把刁小四轰飞,怒道:“就你也想认我做干妈?还愣着做什么,快滚过来!”
刁小四躲到角落里,摇头拒绝道:“我不过来,有种你来!”
“唿——”始灵的幻影遽然从水坑里飞出,散发出一股充沛而玄奇的灵气,扑向刁小四道:“我来就我来,有种你别逃!”
“不会吧,哪有说来就来的?”刁小四小脸发绿,没等抗议就被始灵伸手按住脑袋,“砰砰砰”往石壁上砸。
刁小四疼得眼泪汪汪,叫道:“你快住手!别以为老子打不过你,我只是不好意思欺负美女!”
始灵放开手,嘿笑道:“不错,你比前几日进来的那个小娃娃有趣多了,我喜欢。”
“喜欢,喜欢还往死里整?瞧,我脑门都撞青了!”
始灵毫无歉疚之情,笑盈盈道:“说说吧,为什么在石壁上乱写字?”
刁小四余怒未消,赌气道:“老子写啥你管得着么?”
始灵点点头道:“不错,有个性,比那些死气沉沉的小道士强多了。趁我心情好不妨教教你,《太真七卷》的最后一篇的确有点儿鬼门道,勉强算是摸着了天道的边。但你要是按照他的思路揣摩参悟下去,迟早会跟那家伙一样,变成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天道的边儿?”刁小四摸摸高肿的额头,“难道天上的神仙全是疯子?嗯,原本我是不信的,但看到你这副模样,老子信了。”
“砰!”始灵不由分说揪住这小子的发髻一头叩在洞壁上,骂道:“笨蛋,人间有道是为人道,天上一样有道那便是天道!那家伙全凭自己的臆测,妄图窥探天机,留下这篇狗屁不通的东西,自鸣得意殊不知全是祸害!”
刁小四头疼欲裂,但看怪物发怒,好汉不吃眼前亏,忍气吞声道:“骂也骂了,揍也揍了,那你能不能教我点儿狗屁全通的东西?”
始灵愣了愣,笑了起来:“我要教你的,就是四个字:‘胡说八道’!”
“我要你剽窃老子的创意,必须赔偿!”
“狗屁赔偿!什么是道,难道就是那些自命不凡的笨蛋口中说的‘无’,或者再多一点的‘无无’么?其实太上老君早就点化过他们,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当你口中言道,心中念道时,道便不再是道。所谓有,所谓无,不过是道的具象而已,犹如一枚铜钱,你看到的是它正反两面雕刻的图案,却看不到它实际的价值,说到底就是缘木求鱼买椟还珠而已,笨!”刁小四诚心受教大受启发道:“那么美女,你说的太上老君可就是……传说中的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