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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县七里村沿河而建,因为距离县城七里地,所以叫七里村。
村子里仅两百来亩耕地,几十户人家,村民每日里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生活很是简单,村里最有名气和威望的是谢老夫子,乃是全村唯一的乡贡,也是运气欠佳,好多次的科举考试,都没有能够考中进士,后来在南方做过幕僚,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有能够谋得一官半职,年纪大了之后,回到了村子里,颐养天年了。
村民的日子不好过,他们为了吃饱饭,拼命劳作,可惜还是不能够做到,因为距离县城很近,村子里那些士绅富户,悉数都搬到县城去居住了,只是每年收租的时候,回到村子里。
王仙芝和黄巢造反,七里村一样受到牵连,赋税增加是不用说的,关键在于节度使和刺史不断的招募军士,压下的任务,村子里根本无法完成了,耆老和里正基本不会到村里来,也就是要求村正来完成招募的任务。
家家户户的青壮几乎都被招募了,按理说被招募的军士,应该成为团结兵的,如此还可以春夏归农,可惜节度使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采用了偷梁换柱的办法,让被招募的军士成为了藩镇军,如此就是专业的军士,也几乎成为节度使的私兵,除非是退役,一般都是难以回到村里的。
冬末初春的太阳,威力不大,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秦二黑躺在村外的草地上,嘴里叼着茅草,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秦二黑是地地道道七里村人,刚满十五岁,两岁的时候,父亲因过度劳累和病痛折磨,撒手西去,留下母子俩相依为命。不到十岁,秦二黑就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长期的劳动使的他身体强壮,长的五大三粗,有一把蛮力。母亲在家缝缝补补,二黑在外面替人种田卖力气,一年到头辛苦劳累,总吃不饱饭,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秦二黑憨厚老实,除了一把力气,没有什么挣钱之道,更不用说有什么关系了,还好村正和他父亲以前的关系不错,每次招募军士之时,都暗地里帮忙运筹,划掉秦二黑的名字,耆老和里正也知道秦二黑家里的情况,睁一眼闭一眼。村子里的青壮不多了,秦二黑这样的身体,是一把种田的好手,故而也能够找到不少的事情做,可惜大家都是穷哥们,官府的赋税和田租特别繁重,家家户户都存在吃不饱的情况。不可能拿出来铜钱雇佣秦二黑,顶多也就是管饭,给一些粮食。
晒足了太阳,秦二黑起身往村里走去,马上就要春耕了,他的事情要多起来了。
“兄弟,借问一下,此地是何处。”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相貌英俊、身材欣长的少年郎出现在村口的大路上,少年郎的身边还有不少人,都骑着马,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秦二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了一跳,呆呆看着少年郎,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兄弟,你怎么了。”
“没、没事,这、这里是七里村,跟着大路走七里地就到县城了。”
不知怎么了,秦二黑看着这少年郎,总感觉有些紧张和害怕。
“哦,兄弟,你是七里村人吧,叫什么名字。”
“是、是的,某叫秦二黑,村里人都叫某二黑。”
“原来是二黑兄弟,某是从远方过来做小买卖的,一行有十来人,人生地不熟迷路了,想着在村子里歇息一宿,明日一早到县城去,不知七里村可有歇息之地。”
秦二黑本就憨厚老实,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为人更是直爽,说白了就是缺心眼,若是会思考,就知道少年郎的话语不对,要说七里村距离县城只有七里地,这些人骑马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哪里需要在村里歇息。
“你们先到某家去,某叫阿娘想办法。”
二黑娘正在厨房做饭,远远听见二黑大声叫着阿娘,那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心里嘀咕二黑没有在外面惹事吧。
二黑家住在村边,因为家里穷,二黑娘倒不担心有什么人来找麻烦,唯一担心二黑在外面惹事,遭遇别人的打骂,自己的儿心头肉,几斤几两当娘的最清楚,二黑遇事不过大脑,也不知道思考,家里无权无势无钱,有事一定吃亏。
心里正想着,秦二黑走进厨房。
“阿娘,有人要在家里住一晚。”
二黑娘看见了少年郎和随行的近十人之后,脸色发白,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这些人的气势不一般,人人都骑着骏马,寻常人家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二黑娘的见识是秦二黑不能够比拟的。
“阿娘,他们是做小买卖的,想在村里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走。”
“某是生意人,这些都是和某一起做生意的,本来准备到县城去,已经赶路一天,身体吃不消,准备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走,给阿婆添麻烦了。”
谨小慎微的二黑娘,听到少年郎这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造孽,这兵荒马乱的,在外做买卖,要是遇上土匪可麻烦了。”
“哦,这周围还有土匪吗。”
“没、没有,都是奴多嘴,乱说的,郎君可不要在意。”
少年郎看了看二黑娘,若有所思。
“二黑,请客人进屋里坐,家里穷,莫嫌弃。”
就在秦二黑带着众人进屋之时,少年郎点头示意,身边的中年人跟着二黑娘进了厨房,从包裹里取出面馍、熟肉、盐巴和粟米,放在小桌子上。
“麻烦阿婆热热。”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二黑娘双手捏着衣襟,心里却是松了大气,这二黑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带上这么多人,哪里有吃的啊,有了这些面馍、熟肉、盐巴和粟米,总算是不用愁了。
“阿婆,这些银子收好,晚间还要打扰。”
年轻人摸出一小块白银,放在了小桌子上面。
二黑娘感觉有些眩晕,先前拿出来的面馍、熟肉和盐巴,在村子里很难见到,就算是过年,也难得吃上肉,现在人家还掏出来银子了。
二黑娘从来没有见过银子,家里一年上头铜板都攒不了几个,人家出手就是银子,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绝不会是简单的生意人,不过淳朴的本性让二黑娘克服了眩晕。
“这银子不能收,你们也不容易,辛辛苦苦做买卖,不过是歇息一晚,不算什么。”
“阿婆收下吧,这是阿郎定下的规矩。”
中年人说完,转身出去了,留下二黑娘在厨房里面发呆。
这一行人正是李儒沛、钱世渠、黄彪和严复等人。
从巴州州城出发后,他们快马加鞭,绕过武陵县和庆源县,径直来到山阴县。
一行人对外统称是生意人,李儒沛特别吩咐宋虎和严复等人,沿路不要开口说话,不要抬头盯人的眼睛,宋虎等人生得五大三粗,眼神之中隐隐带着杀气,根本不像是生意人,要是开口说话,肯定引起怀疑。
七里村不大,尽管二黑娘住在村口,村子里农户还是很快知道二黑家来了一群生意人。一些小孩子跑过来看热闹,厨房里面冒出来的肉香味,更是令小孩子流出来口水。
看着诸多的小孩,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李儒沛暗暗叹气,吩咐钱世渠从包裹里面拿出来一些熟肉,给这些小孩吃。
二黑娘很快做好饭菜,趁着这个间歇,李儒沛与秦二黑已经闲聊一会,主要是问及家里的情况,秦二黑家徒四壁,不可能有什么学识,更不可能读书,但本性善良,循规蹈矩,历朝历代这样的人家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无权无势,活着就是为了有饭吃,不过一旦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面临饿死的情况,造起反来也是最为坚决的,黄巢之所以能够长时间维持,依靠的就是这些善良淳朴的快要饿死的百姓。
吃饭的时候,李儒沛拉着秦二黑上桌了,至于说二黑娘,早就到一边去了。
好久没有看见过荤腥,秦二黑埋头大吃,顾不上什么,李儒沛面带微笑,一直看着。
等到秦二黑开始打嗝的时候,李儒沛才开口说话。
“二黑兄弟,村子里有多少人啊。”
“某只知道有一百多人,四十来户。”
“二黑兄弟不简单,还能够知晓这些情况。”
“不是,每次招募军士的时候,里正和村正都会说的,某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村里有读书人吗。”
“有,村里的谢老夫子,还有老先生的小郎君谢玉鑫,都是读书人,某听阿娘说了,老先生是乡贡,学问大着呢。”
“哦,谢老夫子是乡贡。”
李儒沛微微皱了皱眉,在一个四十来户的村子里,有一名乡贡,那是不简单的事情了。
说到谢老夫子,秦二黑颇为自豪,仿佛这就是他的荣光。
“老先生待人可好了,好多次教某识字,某家里没有饭吃了,老先生送来粟米,谢郎君待人也好,从没有瞧不起某,见面都叫某兄弟。”
李儒沛微微点头。
“二黑兄弟,某想去拜访一下谢老夫子,麻烦你给带路,可以吗。”
“好啊,某现在就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