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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沈文清坐在车里,狠狠地掐着手心,车窗外有路灯折射进来,斑驳的倒影,令那张素来温柔娴静的脸孔,变得光怪陆离,若是细细地打量,那份眉目间浮现的阴狠,是极其可怖的。
这几天,沈文清过得很不如意,正确来说,这辈子,她就从没这般痛苦过。
都小寒对她的施暴,令她害怕的夜不能寐。
那天,被带去警局之后,都小寒倒是闭上了嘴,没有再攀咬,只是要求见沈夫人。
沈夫人去了,带着律师,而沈文清则被送回了家。
她先洗了一个澡。
花洒下,她拼命地搓,拼命地刷,却始终没办法把那个浑蛋留在身上的记忆抹去。后怕感令她浑身哆嗦。洗完澡出来后,她就缩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掉。
最后,她打了一个电话出去,不是打给父亲诉苦的,今天的事,她哪敢告诉出差在外的父亲。最好等父亲回来,这件事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简姨……”
接通后,她哭着叫了一声。
“丫头,你这是在哭?怎么了?乖,别哭。”
一句别哭,她却哇得哭了,而后把自己受得委屈一五一十全说了。
母亲那边,她没办法哭诉,倒是简姨这边,她总算是可以倾吐倾吐了。
说完,那边传来一声淡淡地的问,“事情已经发生了,哭有什么用?记住了,哭懦弱的表现,而且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别哭了,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沈文清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恨恨地吐出几个字:“我想让他——死。”
一个“死”字,她咬得面孔扭曲。
因为她明白,即便他死了,也无法抹掉她心灵上受到的怆伤。
“让他死没问题。但是,我和你之间的约定你也别忘了。”
简姨的语气里依约透出一丝警告。
“你放心,如果哪天我藏不住了,一定不会把你牵扯进来。”
“那就好。睡吧!睡一觉把这一切全忘了!那个欺负你的人,会从世上消失的。”
那人温声地哄了一句,挂了。
可是沈文清睡不着,她知道,等母亲回来还会有另一场风暴。
半夜,沈夫人回来了,第一时间闯进了房间,面色铁青地来到床边,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盯视她,语气陌生到让人觉得害怕。
“妈,您回来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
“文清,告诉我,六年前,被都小寒撞死的女生,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有证据可以证明,那是你让他去这么做的,是你让他把人弄残的,结果他一不小心就弄死了……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没出沈文清所料,都小寒果然又拿出这件事大作起文章。
他曾是她最信任的人,现在呢,这个人却要害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不,她不会让他所愿的。
下一秒,她悲屈地大叫起来:
“妈,我怎样一个人,您是我妈,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都小寒现在就是一条疯狗,他做了违法的,想让我们家为他收拾残局,就编了一个故事来污蔑我,仅此而已。
“妈,我的成绩一向优秀,我什么时候造过假?
“您可以自己分析分析一下,如果他不这么编,您和爸还会不会着急,还有没有可能替他想法子把他弄出来?
“妈,那只是他的伎俩……您不用管他的,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他知道,我是你们的掌上明珠,他在利用你对我的爱,想为他自己脱困而已……您不要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全是编的,全是编的……”
反正,他很快就会死掉。
只要他死了,那些秘密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现在,她需要得是时间。
时间能让他成为死人。
时间可以洗刷她的嫌疑。
“那我流产的事呢,你怎么解释?文清,缉毒处的人在你们谈话的房间里装了监听设备,你们说过什么,我听得清清楚楚。在都小寒用流产的事威胁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告诉我,这件事,你一早知道。”
沈夫人心寒的是这件事,也是她最最不愿意去相信的,当时,她听得恐惧极了。
沈文清听到自己和都小寒的对话被监听,心就慌了。
不过,也就慌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她转动了一下心思,顺理成章地回答道:
“对,我知道是都小寒干的,可那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我就和都小寒疏远了……
“妈,我知道一直以来您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您在他身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他却反过来害您,这件事太可怕了,我哪敢告诉您,所以只能一个人忍着。我没有告发,只是不想您难过。
“今天他那么说,全是他的私心在作祟,他怕您生了儿子会弃他不顾,也以这种想法认定我心里是这么想的。
“妈,我怎么可能害您?怎么可能?我是那种连蚊子都不会去拍死的人啊……”
这个晚上,沈文清没有得来沈夫人的安慰,反而要去安抚,让沈夫人相信,她是无辜的。
费了很多口舌,沈夫人最终还是信了。
这亏得她多年以来,在母亲眼里形象良好,否则,是极难过关的。
也正是这天晚上,都小寒莫名昏迷,送去医院急救,急救了两天两夜,没挖出什么线索,也没把人救回,这人就这样死了。
死得好。
沈文清知道后很开心。
沈夫人听说后,呆呆地坐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只叹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她自然不可能把这件事联想到沈文清身上,当真以为这是自杀。
至于沈嘉乐,最近组织干部去深造,根本不在温市,越发不知道这件事了。
都小寒的尸首没有拿回来,依旧留在警署,警方要作尸检,怀疑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自杀事件,而是谋杀。
对于沈文清来说,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周日,她早早睡了,她告诉自己,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再多想,也不用再多想。
周一,沈文清去上课,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一如平常去读书,却倒霉的遇上了那个叫她恨之入骨的贱丫头:蔚鸯。
她浅笑款款,容光焕发,一副被爱情滋润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想去把她的脸孔给撕碎了。
凭什么她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这贱丫头却过得滋滋润润的?
总有办法毁掉她的!
总会有的。
傍晚放学后,接沈文清的车来了,她第一时间问司机:“礼物带了没?”
司机说:“带了带了。在后备处。”
她查看了一下后备箱,而后喜滋滋地上了车,说:“走,去古韵长廓。”
今天是楚骁遥的生日,抛开那些不愉快,她带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去拜访。
生日礼物是一盆怒放的茶花。
楚骁遥不喜欢名车名画,也不喜欢珠宝手表之类的奢侈品,他只喜欢养各种花花草草,尤其最爱茶花。
沈文清喜欢楚骁遥。
应该说,最初的时候,她喜欢的是裴御洲,那个人冷冷酷酷的样子,会不知不觉吸引女生,希望能得到他的关注,成为他身边特殊的存在,可后来,她喜欢上了楚骁遥。
裴御洲长得特别帅气,他的颜值,他的个性都有一种魔力,可惜,他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孩子,除了那个小乖。
而楚骁遥呢,却是一个阳光男子,他成熟,他优雅,他稳重,他笑面迎人……他和母亲是生意上的朋友,和父亲是交往密切的忘年交,这样一个人,自然比裴御洲更吸引人。
在古韵长廓,她见到了楚骁遥,一脸甜美乖巧地送上亲手栽培的十八学士。
楚骁遥忙得都忘了今天居然是他的生日,面对沈文清送的礼物,他又意外,又喜欢,直夸赞道:“文清,想不到你不光读书读得好,还这么会养花呀……现在都六月份了,这茶花还能开得这么好,真是难得……太难得了……”
其实沈文清不爱养花,但是楚骁遥喜欢,她这是投其所好。
“我妈说,养花能修心养性。所以,我家养了很多花。养的过程当中,不光能提练一个人的责任心,还能学到很多知识。”
只要说起花,楚骁遥就会滔滔不绝,和她谈得很欢。
本来,楚骁遥都说了,让人准备晚餐,和她一起吃一顿饭——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内的电话铃响了,楚骁遥拎起电话,第一句话居然是:“喂,是蔚鸯吗?哎呀,终于来电话了,我一直守在电话机边上,一刻都不敢走开……”
直到这一刻,沈文清才知道楚骁遥一直坐在办公桌前,哪也不去的原因竟是在等蔚鸯的电话。
她真的是没料到,这才几天啊,她喜欢的男子,居然就和蔚鸯这个贱丫头有了这么亲密的往来。
挂下电话,楚骁遥有点歉然的对她说:“文清啊,我原本该请你吃饭的,不过现在不行了,我和姚记的老板有点事要谈,改日怎么样?”
沈文清还能怎么样?
作为一个有家教的女孩子,根本不能在人前没素质的任性胡闹,她得表现得落落大方,善解人意,因为她是名门淑女,维持这样一种仪态,是一个淑女必须具备的特质。
“没关系啊,没关系……不过,楚大哥,你说的蔚鸯,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我们学校也有一个叫蔚鸯的……”
“对啊,就是你们学校那个。”
楚骁遥笑着回答。
“原来真是她。她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一次考试考了全校第一,以前她都是垫底的。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这么些年一直默默无闻的,今年突然就成了一片黑马,震惊了整个第一高……”
“是吗是吗?哈哈,看来我真是找了一个不得了的干妹妹……”
楚骁遥开怀大笑,显得无比愉快。
“干妹妹?”
沈文清愣住。
“对啊,蔚鸯现在是我的干妹妹。哎,你们既然是同学,回头请你时吃饭时,我让蔚鸯来一起过来,你们是同龄人,应该会比较有共同语言的。你是有所不知,这一次,我能约见姚老师,蔚鸯功不可没啊,我得好好谢谢她……”
这个提议却让沈文清出了一身的冷汗。
开什么玩笑?
一起吃饭?
要是让那贱丫头知道,她喜欢楚骁遥,肯定会从中作梗,毁她形象的。
后来是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心里只知道一件事:这世上,有她沈文清,就不该有蔚鸯。
在学校,她要来抢走她的风头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楚骁遥的疼爱,她也要来抢?
居然一声不响就成了干妹妹。
以她看来,她就是一个爱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迷得裴御洲五迷三道的,如今居然还把楚骁遥的魂也给勾了去。
呵呵,这个死丫头,真是她的克星啊!
不行。
她要除掉她。
必须除掉她。
否则,这死丫头会在楚大哥面前胡言乱语的。
母亲已对她起了怀疑,虽然都小寒死了,但是母亲和她之间的裂痕已生,如果她再在楚大哥面前失了好形象,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小姐。到了!”
司机的话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扰扰游思。
沈文清抬头往外望。
天地幽幽,一片漆黑当中,一道大铁门缓缓遁开,院内的路光折射过来。
是的,杜家到了。
“你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是!”
沈文清下了车。
“文清!”
晕黄的路灯下,杜粤飞快地走向她跑来,他接到电话后就早早来等着了。
“进去吧!”
两个人走进别墅,入书房,合上门。
“这么急连夜找我,这是怎么了?”
杜粤给沈文清泡了一杯咖啡,坐下后问。
虽然两家私交不错,不过他们很少私下见面,尤其是晚上。
“青龙帮赵志龙的大哥——赵志堂和你父亲是不是熟交?”
开门见山,沈文清顾不得喝口咖啡,直接就问了,在杜粤面前,她从来不遮遮掩掩。
“是啊,挺熟。我父亲曾经也当过兵,后来受了伤才从的政,赵志堂和我爸以前是战友。你怎么提到赵志堂了?文清,你……你不会是又想干什么了吧?”
杜粤一想到青龙帮,就会想到王顺;一想到王顺,眼前就会出现那两根断指;一想到那血淋淋的断指,背上汗毛就会根根竖起,以至于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我想让你找个机会和赵志堂见个面,悄悄告诉他,他兄弟赵志荣的死,是因为王顺看到了蔚鸯,调戏了蔚鸯,而蔚鸯则是慕戎徵在外包养的女学生,为了防止这各丑闻外泄,他才用非常手段处死了赵志荣,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
听得这了话,杜粤豁得站了起来,脸色赫然一变。
“文清,你疯了是不是?事情闹到这里,够了吧……你还想闹到两派之争?之前你死活不肯和我说那是慕戎徵到底是怎么个来头。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司令府的四少对吧……文清,我们在学校里闹闹也就算了,如果你要把人一一扯进来,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慕戎徵那手段,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种学生可以应付得了的……”
别看杜粤年纪小,但这种事,他还是拎得清的,不管怎样,家里全是当官的,当官的最忌什么,他从小耳染目睹自然知道。
“那就让能对付他的人来对付。”
沈文清叫断,语气是那么的斩钉截铁,“光他包养女学生这件事,一旦爆出来,那么他就休养再被栽培成继承人。杜粤,你别忘了,你已经在这条船上了,如果不把慕戎徵一并整垮,一旦他成为南宫的主人,那么,不光是你,还有你父亲,以及我,以及我们沈家,都会一点一点被他清理干净的。事实已经证明,慕戎徵非常记恨。如果让蔚鸯那贱丫头成为南宫女主人,那么,我们通通就会遭殃。”
“蔚鸯在为南宫女主人,这怎么可能?”杜粤觉得她在异想天开,“裴总司令看中的是北江梅家。这件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蔚鸯,顶多就是个新得的玩具。”
这是一种最正常不过的想法。
一个是南宫继承人,尊贵之极;一个是底层穷丫头,卑微之极,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可能凑成一对。
“对。裴总司令的意图很明显,但是,裴御洲的想法呢……他能确保他就能沿着裴总司令选择的路往下走吗?我听说裴御洲的户口至今挂在裴翘莲的名下,不是裴总司令不愿意把这个儿子纳到自己户口下,而是裴御洲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听凭他们发展下去,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必须曝光裴御洲,但不能通过我们,而是要通过他们军中内部系派之争。赵志堂就是一个切口入。我们必须尝试一下……”
沈文清无比冷静地分析着,这是她今天思来想去得出的唯一法子。
杜粤不假思索摇起头来,“我不能这么做,要是让我爸知道,我在和裴家对着干,我会被我爸打死的。文清,你收手吧……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蔚鸯,她又没怎么你,为什么你就非要对付她呢?”
“我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面对打退堂鼓的杜粤,沈文清气极了。
这个人,真是太孬种了。
“如果我不对付她,她就会来对付我。现在的蔚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蔚鸯的,她会以牙还牙的。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我?如果连你也不肯帮我,那从今往后,我们就再也不是好朋友……”
站起就要走。
杜粤见状忙上去拉住,“别啊,我帮我帮,只要,只要……”他一咬牙,涨红着脸,连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好一会儿才叫出声:“只要你同意做我的女朋友,我就敢为你豁出一切去……”
如果换作是以前,沈文清会嗤之一笑,回敬一句:杜粤,你算哪根葱,想做我男朋友?你是有钱了,还是有权了,或是有才了?一样都没有,你让我跟着你?开什么玩笑?
可今天,她却不能奚落他,看了看那只牢牢拽着自己的手,“好,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做你女朋友。”
反过去,她握住了他的手。
柔软的触感,令杜粤心头一荡,轻轻一拉,把人拉进了怀,抱住了这个他一直以来就想得到的心上人,眉目之间皆是喜色。
“说话算话?”
沈文清忍了一下,那干瘪的身体令她觉得作呕,不着痕迹就推开了。
“在你没办成这件事前,不许这么亲近我。你先放开,我沈文清一向说话算话的……”
“行!我帮你!”
为了沈文清,他可以豁出一切,就算要和南宫作对——爱情是魔鬼,能让人冲动到可以用一切去作赌。
“好,眼下我们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你给我听好了。
“赵志荣死了,那是死有余辜,可是因为赵志荣之死,赵家老夫人隔了没几天跟着就气绝身亡了。赵志堂是个军人,他当然不会因为赵志荣的死而牵怒裴御洲,但他是出了名的孝子。
“因为裴御洲,赵志堂不光死了兄弟,还死了老母,这笔账,他肯定会记在心上。
“这个月底赵志堂一定会回来给他老母亲做七期,到时,你找机会让赵志堂知道裴御洲在这里包养女学生的事。
“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你听明白了没有?
“重要的是,你要让裴御洲觉得,这是他们的系派之争,所以,你得不着痕迹地把这件事捅出去,让赵志堂自己去查,只要他去查了,事情就能闹大。
“我曾听我爸提起过:这个人是裴大少裴元翃的人,他曾想在暗中把我爸也拉进大公子的阵营,可我父亲还想观望观望……
“其实,南宫这两个继承人早晚会斗起来,现在,我们只不过把这场内斗给他们提前了而已。
“只要做得巧妙,他们绝不可能怀疑到我们身上,你觉得是不是?”
沈文清马上将自己这一招借刀杀人的计划一五一十全给说了出来。
杜粤想想也是,只要谨慎一点,这团火根本烧不到自己,“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