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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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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购买比例不足, 此为防盗章  “哎, 那是骊珠郡主, 淮西节度使虞北玄的发妻。虞北玄起兵之时,将圣人的堂妹杀了祭旗,如今她落在圣人手里, 怎能有好下场?”

    “既是虞北玄之妻,他就不管?”

    “虞北玄刚被朝廷打退到淮水以南, 现在无暇它顾啊……唉,本是金枝玉叶落得这般下场。”

    周围一片扼腕叹息之声。闹市行刑本只适用于庶民和穷凶极恶之人,怎么也轮不到原本身份高贵的郡主。但如今朝廷为了表示与各大藩镇对抗的决心,特意杀鸡儆猴。

    而且,这世上早就没有云南王府了。

    刑场之中,木嘉柔穿着粗麻的囚衣, 黑发狼狈覆面。她的四肢和脖子都被粗绳捆绑, 分别由五匹马牵引。马儿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踏地,蓄势待发。

    她睁眼望着天空落下的雨丝,表情木然。到了此刻,反而没有前几日的惊惧和恐慌,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那就坦然面对好了。

    淡而无味的雨水落入口中, 蔓延出无边的苦涩。过往二十四年的岁月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

    她出生于南诏, 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云南王, 母亲来自大名鼎鼎的清河崔氏。年少时为了跟淮西节度使虞北玄在一起,她不惜忤逆父亲,被逐出家门。

    后来,虞北玄奉旨迎娶长平郡主,她从发妻变成了平妻。但凭着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走到了今日。

    及至元和帝登基,启用了一批极力主张削藩的大臣,陆续收归藩镇的权力。虞北玄派人到长安刺杀上朝途中的宰相和御史大夫,致一死一伤,震惊朝野。之后,朝廷倾全国之力对淮西用兵。

    她跟着他南征北战,却为保护他的老母亲,失手被朝廷的军队所捕,带回了长安关押。

    朝廷以她为饵,设下重重陷阱,诱虞北玄前来。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宏图霸业相比,或许微不足道。可她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点的希冀。

    耳畔忽传来宦官奸细的嗓音:“圣人至!”

    木嘉柔轻扯嘴角,想不到她这个死囚,竟然能得元和帝亲自监刑。

    元和帝登基不过几年,尚且年轻,是个有为的君主。政治上励精图治,重用贤臣,改革时弊,极力修补着四十年前那场大乱留给帝国的严重创伤,重振朝廷的威望,国家渐有中兴之象。

    宦官走到刑场之中,看着地上蓬头垢面,难辨容颜的女囚,趾高气昂地问:“木氏,你可知罪?”

    木嘉柔没有回答。

    宦官冷笑:“木氏,圣人几番昭告天下,反贼虞北玄必知你在长安受刑,然他弃你于不顾,你心中不怨吗?再告诉你一事,虞北玄娶你,本就另有所图。如今你已经无用,他自然不会来救。”

    木嘉柔心头一动,却因为脖子被粗绳勒住,无法转头看那宦官的形貌。余光里只有一双被雨微湿的乌皮六合靴,十分干净,与周围的泥泞显得格格不入。

    “你委身于他之后,她借你父亲之手,得到了南诏每年一成的盐铁。再通过崔家之名,为自己广罗人才。如今,他羽翼已丰,欲与武宁节度使结盟对抗朝廷。武宁节度使有一爱女尚未婚配,因此他才杀长宁郡主,弃了你。”

    木嘉柔脑中轰然一声炸开,原来她被逐出王府以后,阿耶和阿娘还在暗中帮她?这几年,他对她的好,竟是因为这些?他说去武宁节度使那儿求援,前途未卜,要她留在蔡州等消息,原来都是假的!他早就弃了她,做好另娶的准备!

    她的手渐渐握紧成拳,眼眶发烫。脑海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他们的离间之计。可她都要死了,他们编这些谎言又有何用?

    当初阿娘也跟她说过,虞北玄与她在马市上的相遇并非偶然,是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只是那时她不肯听罢了。

    雨始终未下大,长安的春日还带着寒峭。冰冷的雨水滴在她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汹涌地滚落。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了青春,放弃了身份,抛弃了家人。到头来不过是他大业途中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如此愚蠢!

    “行刑!”一道威严的声音自监刑台上落下。

    五匹马在马倌的指挥下一并向前,将她从地上拉起。四肢被撑拉到极致,十分痛苦,勒紧的脖子也让她窒息。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说!”刑场之外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引起人群中一阵喧哗。

    但周遭的声响在她耳边逐渐远去,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她已生无可恋,只求一死。

    昨夜酒席散了之后,顺娘偷偷跟着崔时照,想趁机表明心迹。昨日在别业,崔时照一直很照顾几位姑娘,并没有因她是庶女而轻视她,这让她更加欢喜。可等她大胆表白以后,崔时照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她自知身份配不上他,甚至说了做妾也没关系,崔时照却拂袖而去。直到今晨在别业门前再次遇见,他都一直很冷淡。

    顺娘觉得自己姿色虽不算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并且女红厨艺才学样样拿得出手。昨日行令的时候也是虽败犹荣。她从小就没有名师来教导,全靠自己苦学,能答上那么多句已经不容易,连广陵王都夸她。她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差,可还是被心仪的人拒绝了。

    只因她是这样卑微的身份。

    崔时照和崔雨容将她们送到坊口,就告辞了。崔雨容骑在马上,问崔时照:“阿兄,昨夜我好像看见顺娘拦着你,你们说了什么,她哭着跑开了?她是不是喜欢你,想嫁给你?”

    崔时照没有回答,俊脸仿佛凝着寒霜。

    崔雨容却了解他的性子,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没想到那个顺娘看起来唯唯诺诺,胆子倒是不小。如今世家大族虽有没落的趋势,但她阿兄在士族子弟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今年还要考进士科,是中举的热门人选。

    这些年被阿兄拒绝过的女子都能从崔家门口排到朱雀大街了。凭她一个庶女,也敢肖想?

    “你先回,我还要去个地方。”崔时照说道。

    “好吧。你可别去太久,省得母亲又抓着我问长问短的。”崔雨容说完,骑马朝前。崔时照则改变方向,往舒王府骑去。

    舒王府在兴庆宫后面的永嘉坊,几乎占了整个坊的面积,有两条水道从府中穿过,带来了丰富的水源,草木葳蕤。

    李谟坐在堂屋的塌上,膝盖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他一边看书,一边抚摸着它的毛,十分悠闲。

    堂屋中的陈设,古朴华贵,帷幄用金线绣着麒麟祥云的图案。外面廊下挂着几个金丝鸟笼,鸟儿啁啾,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日头。

    崔时照走入堂屋,向李谟行礼:“拜见姑父。”

    “子瞻来了。”李谟笑道,抬手让崔时照坐下,“怎么一日就回来了?此行如何?”

    崔时照回道:“还算顺利,不过中途我们遇到了刺客,所以提早回来了。”

    “哦?竟有这种事?可有抓到刺客?”李谟不动声色地问道。

    崔时照道:“没有,那些刺客不知为何又离开了。”他故意说得很慢,其间观察李谟的反应。那些刺客自然不会是冲着旁人,必定是冲着广陵王去的。而最有嫌疑的,莫过于他的这位姑父。

    近来圣人龙体违和,姑父私下有很多动作,包括召那几位藩王和节度使进都。有朝一日,难保不会发生宫变夺位之事。这些年太子几乎被架空,唯一的威胁也就剩广陵王了。但广陵王身边有个玉衡先生,他是白石山人的弟子。在圣人心中,这个分量无异于比天还大,所以轻易不敢动废储的念头。

    “广陵王主张削藩,又跟河朔三镇斗了多年,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年轻气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李谟说道,“你可有发现玉衡的线索?”

    崔时照摇了摇头:“广陵王虽然与小侄交好,但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姑父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出此人,想必要费一番工夫。广陵王这次也没有带旁人同来,只带了他的内弟,看起来他们二人的交情倒是不浅。”

    李谟轻轻摸着猫,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家一个无用的弃子,不足挂齿。”

    崔时照却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不明白李晔既不是庸碌无为之辈,为何要远离长安,徘徊在李家的权势之外,不助李家一臂之力。但此人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绝不是等闲之辈。当然这些话,他也不会告诉李谟。

    舒王膝下无子,因此格外看重他这个内侄,大力培养,想将来为己所用。崔时照为了崔家的利益,不得不与权倾朝野的舒王亲近,表面依附于他,但他内心自有一把尺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谟膝盖上的白猫忽然叫了一声,外面响起了女子的声音:“听说大郎来了?”

    话声落,舒王妃便带着婢女袅袅走入堂中,端上新鲜的瓜果和饮子给他们享用。她很自然地坐在李谟的旁侧,笑着道:“上回去看你的祖母,没有遇到你。我刚从宫里出来,太后和贵妃娘娘还问起你的婚事,想给你做媒呢。”

    “多谢姑母挂心,小侄全力准备科举一事,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崔时照回道。

    他每次都这么回答,舒王妃也习惯了。崔时照又坐了会儿,就告辞离去了。等他一走,李谟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一把抓住舒王妃的手腕,沉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不要随便进入我的地方。”猫儿似乎也被他的怒气震慑,赶紧跳下塌逃走了。

    舒王妃被他抓得生疼,低声道:“妾身只是看到大郎在此,才进来的……请大王恕罪。”

    李谟冷冷地甩开她的手:“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花些没有用的心思。当年我将错就错,不过是看在你崔家之女的份上。但也仅此而已了。”

    “妾身没有……”舒王妃惊惶地摇了摇头,“大王不是一直想让崔家人以为我们恩爱和睦,所以……”

    “我指的不是这个。”李谟看了她一眼,从榻上站起来,“曾应贤说你通过他找到了木诚节身边的那个妾室,还设计让她进了云南王府。你到底想干什么?”

    舒王妃没想到曾应贤这么快就出卖了她,亏她还塞了那么多钱,着实可恶。她快速思考了一下,说道:“妾身自然是想监视木诚节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大王禀报。南诏的盐铁产量丰富,大王不是一直很想收服木诚节吗?安排一个人总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