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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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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自己的精神支柱,一向不出头的甘卿忍不住插了句嘴:“别,生意还是要做的啊。”

    她经常去买煎饼,山东煎饼帮的老大一回头就认出了老主顾,立刻来了底气,声音洪亮地说:“那也得卖的东西好,才有脸开张,姑娘,你说是不是?我做的是饭,他做的是屎,你们吃早点的当然知道上谁家去。”

    煎饼果子帮的老大也认出了甘卿,冷笑一声:“谁是屎谁心里清楚,顾客心里也清楚。”

    “呃……”甘卿十分尴尬,她其实是一三五去路北,二四六去路南,周日偶尔换口味吃包子,脆的软的来者不拒,实在不知道该站哪边,只好干巴巴地和稀泥,“都挺好的,两种口味嘛。”

    “谁跟他们两种口味?!”

    “他们压根不是煎饼!”

    墙头草甘卿不合时宜的劝架反而激化了矛盾,两大煎饼帮的老大从“文斗”上升到了“武斗”。

    武林风气每况愈下,特别是在社交网络大规模流行起来之后,年轻后生们没事乱跟风,好像“约架不去一百一”,这场架打得就没有格调一样。

    喻兰川搬过来才不到一个礼拜,在他日常早出晚归的情况下,这已经是第二场闹到他面前的冲突了——上次是凌晨五点,门口洗衣店的老大爷和修补皮具的老大爷联袂来敲门,表示他俩要决斗,还要签什么“生死文书”。

    他总算明白大爷爷晚年为什么老是萍踪浪迹了。

    两大煎饼帮派围成一圈,连吵再掐,可能是来得急,都没摘套袖,打架的两双大套袖上下飞舞,葱花和酱料味也跟着四处飘散,狠狠地刺激了胃里只有咖啡的盟主。

    喻兰川因为低血糖,怒从心头起,顺手把眼镜扒下来,跟笔记本电脑一起,塞进旁边人手里。

    这时,山东煎饼兄横肘撞人,煎饼果子兄一脚低扫,喻兰川直接撞进他俩中间,一抬手点了山东煎饼的麻筋,另一只手按住煎饼果子的肩膀,在他撑地的脚踝上一带——山东煎饼“嗷”一嗓子,捂着麻了半边的胳膊肘蹦开了,煎饼果子四脚朝天地仰在地上,傻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喻兰川这才后退半步,把解开的袖口扣子重新扣上,冷冷地扫过安静下来的两大煎饼帮派。

    要是喻怀德老人还在,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他们是不敢闹上来的。

    只是最近听说十楼来了个小喻爷,既然是“小”,那当然就好欺负得多,传闻还是个留过洋的人物,大家一听,怀疑他是个跟老外练过几年拳击就回来人五人六的棒槌,于是各路妖孽纷纷冒头,寻衅滋事。

    两个煎饼帮的矛盾由来已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闹事,也是想试试这个小喻爷是软是硬。

    没想到小喻爷这个“寒江雪”的后人,真有两把刷子,才刚一照面,两位老大就扑地了。

    老大没了脸,方才起哄的小弟们也纷纷偃旗息鼓,一起又心虚又紧张地看向喻兰川,等他发作。

    “楼道是公、共、场、所,”喻兰川一字一顿地说,“诸位‘月入过万’的土豪们,能不能稍微文明一点?”

    山东煎饼帮的老大还没缓过劲来,揉着胳膊,搭讪着上前一步:“小喻爷……”

    “有矛盾,是吧?”喻兰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摸出手机,“等着,我给你们解决。”

    两大煎饼帮伸长了脖子,好奇新盟主的处世之道。

    就见喻兰川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然后对着电话说:“喂,您好,市民投诉——我想投诉我们这的流动早餐车,这些人素质极差,乱扔垃圾,还为了抢地盘,到居民小区里打架斗……”

    “素质极差”的煎饼侠们差点给他跪下,大惊失色地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拉开喻兰川的嘴和手机,求他收了神通。

    山东煎饼帮的老大:“小、小小小喻爷,有、有有有话好好说!”

    煎饼果子帮的老大:“不至于!不至于!”

    “有话好好说?”喻兰川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山东煎饼帮,又转头问煎饼果子帮,“不至于?”

    煎饼侠们怕了他,一边愁眉苦脸,一边陪着笑。

    喻兰川:“打架的打坏了吗?打坏了去医院验伤,验完伤我给你们报警,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没有没有,没打坏,切磋、日常切磋,不是个事。”

    喻兰川:“那就好,地盘的事,以前没有规矩吗?有规矩,就按规矩来,别跟我扯别的,以前行,以后就行,不行也得行。”

    煎饼侠们面面相觑。

    喻兰川冷笑一声:“工商局电话多少来着?”

    煎饼侠们头一次碰到这种投诉狂,不敢说不行,最后当着喻兰川的面,捏着鼻子互相拥抱了一下,都觉得自己的清白遭到了玷污,一起垂头丧气地走了。

    甘卿狗腿地迈着小碎步颠过来,把电脑和眼镜还给喻兰川:“小喻爷威武。”

    她方才一直握着一条眼镜腿,金属眼镜框,一边的眼镜腿冰凉冰凉的,一边沾了她手心的体温,悬殊的温差从一边的太阳穴流向另一边的太阳穴。

    喻兰川看了她一眼,又被似曾相识的眉目蛰了一下,绷着脸冲她一点头,寒暄道:“这么晚下班?”

    “不晚,”甘卿面对拯救了她早饭的恩人,好话不要钱,“回来得正好,不然都没机会帮您拿东西。”

    油嘴滑舌。

    喻兰川不知怎么,想起了她哄张美珍的嘴脸,无端又不高兴了,凛若冰霜地走了。

    才一进门,不会看人脸色的弟弟就一脸崇拜地跑过来给他叼拖鞋,“哼哼哈兮”地伸了伸胳膊腿:“哥,我刚才从‘猫眼’里看见了,你也练过吗?什么时候练的?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能教教我吗?我前一阵还去星之梦找过那个姐姐,结果磨了半天,她就给了我一个报警器,还教了我一招‘撩阴脚’,我觉得有点下流……”

    喻兰川额角青筋暴跳,伸手一指屋里:“写作业去!”

    刘仲齐就跟误食了猫薄荷似的,连蹦再跳地“飞”回了他自己屋里,还跳起来摸了一下门框。

    这时,公司同事紧急呼叫,说某个就要签合同的投资项目政策有变,大老板突然反悔,召唤风控部门线上会议。喻兰川只来得及用微波炉热一个三明治,就开始接受各部门的电话轰炸。

    正在他焦头烂额时,阳台窗户忽然“叩叩”地响了几下,喻兰川吓了一跳,不小心把培根整条拖了出来,伸着个长舌头似的转过头,看见他家十楼阳台外趴着个“蜘蛛人”,穿着紧身衣,手里拎着钢爪和吸盘。

    “蜘蛛人”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啪”一下拍在了窗户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我是‘堂前燕’传人,我要向你挑战。武林大会,一决胜负。”

    喻兰川:“……”

    起码这一刻,他无比怀念自己冰冷的租屋和无情的房租。

    对,说起这个遭瘟的“武林大会”,老杨大爷已经跑来催了好几次,说是场地和海报都做好了,随时可以给他看。

    武林大会三年一度,以前都是大爷爷主持。

    老杨大爷说:“我们都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也该让年轻人出头了,大家伙也都想见见小喻爷,小川啊,这回就你来主持吧。”

    喻兰川:“杨爷爷,我今年真的没有年假了,咱们聚会能换个时间吗?春节长假怎么样?”

    “不行啊,”老杨大爷说,“春运的火车票买不上啊!”

    喻盟主无话可说,愤而消极怠工,并且开始在网上找新房子,宁负房租,不当盟主了。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隐约传来“喀嚓”一下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有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扒在他窗外的“蜘蛛人”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房龄大的老楼,隔音固然差一些,但此时已近深秋,家家夜里都是关着窗户的,这个声音却仍然能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刺得人一激灵,好像垂死时爆发出的惨叫。

    不止喻兰川,周围好几户同时推开了窗户,探头寻找声音来源。

    甘卿刚洗了头发,正在阳台上收衣服,余光扫见一道黑影往隔壁去了,又不知是什么牛鬼蛇神。她摇摇头,向隔壁的小喻爷献上了同情心,正准备去吹头发,也被这惨叫声惊动。

    这惨叫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甘卿皱了皱眉,靠近窗边,把窗户略推开一条缝。

    外面的声音清晰起来,甘卿听见邻居们七嘴八舌地互相喊话:“八楼还是九楼?”

    “八楼,好像是804,窗户都碎了。”

    “幸亏是晚上,楼底下没人,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进贼了,我刚才好像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去了。”

    “不可能吧……这可是八楼。”

    这时,804的人终于出了声,是很虚弱的女人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从碎裂的玻璃窗里传出来:“是……是有贼。”

    “什么?八楼也有贼!”

    “这还没到年底呢,穷凶极恶了吧!”

    “我805的,”一个挺胖的中年男子说,“我看看去。”

    邻居们连忙喊他:“等等,万一贼没跑呢,先报警,等大家一起过去。”

    住在一百一十号院的,大部分都是后来搬进来的普通人,大家纷纷紧张了起来。

    喻兰川收起自家窗户上的纸条,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嘱咐刘仲齐关好门窗,披上外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