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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棠打量着面前二碟三盘,清一色的寡淡,默少顷,沉吟问:“可是我给的俸银不够?吃得....太素了!”
田姜脸儿泛起红晕,谁能想到他晌午会回房用膳,又没遣人来说一声。
拨了碗粳米饭递他面前,笑着解释:“二爷昨不是带回两大篓扬州螃蟹麽,各房分后,还余几个,我嘱咐林家媳妇煮到通红再端过来,想着螃蟹上席百味淡,便没精心整治旁的了。”
沈二爷“嗯”了声,挟一筷子油盐豆芽儿,慢慢吃着,他说:“这螃蟹是吏部李侍郎送的,他祖家在扬州,每至秋高稻熟时,吴越水田间此物最多,你瞧那两篓螃蟹千里迢迢担来,却新鲜如故,可想知是为何麽?”
田姜道声想知,沈二爷笑道:“取一只坛,底铺田泥,蟹搁于间,上搭竹架,悬挂糯谷稻草,将谷草头垂下,使它饥时仰食,再用盖将坛覆严实,不透风不见露,其便经久鲜活不瘦,适出门携远之法。”
田姜听得津津有味,正这时林家媳妇捧着个竹蒸笼进房来,小心翼翼端到桌上,接着揭开,一股子热腾腾烟气散尽,现了三只大螃蟹。
沈二爷问她是怎麽蒸的,林家媳妇忙陪笑回话:“去年子二爷就提点过,蒸蟹易味不全,要将脐揭开入盐,再以甜酒浸一刻,上笼蒸味最好。”
“枉你记得牢。”沈二爷笑了笑,林家媳妇还是首次得二老爷夸赞,心底激动,差点将手捧着的姜醋碟儿打翻,余光瞟见二夫人弯起唇角,老脸一红,喏着急忙退去。
田姜看那三只大螃蟹,两只从壳内溢出黄来为雄,另只是雌,她净过手,择只雄蟹剪下鳌脚,挑里头肉吃,再揭开背壳,竟满是黄油膏脂,忍不得赞道:“一腹金相玉质,两螯明月秋江,名不虚矣。”
取过一柄银匙儿挖了膏,就要往嘴里送,忽眼眸溜瞟,见二爷虽挟素白藕段吃,却也似笑非笑在看她。
他说吃完午膳要去吏部,手上自然沾不得蟹腥......他又那样看她.......田姜咽了咽口水,很贤良的问:“二爷要吃麽?”
“那是自然,烦劳九儿妻了。”沈二爷理所当然道,一副大老爷的作派。
田姜没得选,乖乖走到他身边,满匙的膏脂喂进他嘴里,听他边吃边问:“九儿可知蟹有多少种吃法?”
田姜撇撇嘴,岂能难倒她:“蒸煮炖脍炒炸醉糟酱,还有做螃蟹小饺吃,这便有十样了。”
沈二爷接着问:“你可知怎样煮蟹滋味最好?”
田姜怔了怔,不就丢进锅埋水里煮麽,至多用他的法子,入淡盐汤里煮。
沈二爷笑着:“你想知法子,再喂我吃一口。”
田姜利索的将黄蘸了姜醋送他嘴里,沈二爷才道:“人人皆会煮蟹,只道清水或盐汤即可,却是不然,要想味儿好,除盐咸味,再加姜片、紫苏、橘皮同煮,你瞧水微滚便将蟹翻转身再煮,待水大滚即可捞出,蘸碟里除姜末陈醋外,还需添一味橙橘丝,吃起又是另一番风味。”
“二爷怎懂得如此多?”田姜佩服极了,她素以为沈二爷满腹经纶只在朝堂,却原来也这般有烟火气儿。
不自觉又挖一匙蟹膏奉上。
沈二爷笑揽她的杨柳腰肢:“我曾在扬州任过一年知府,那里有位故友深谙吃蟹之道,常说蟹鲜肥且甘腻,白似玉黄如金,集色香味三者至极,再无一物可上之。我那时二十岁罢,正当年轻气盛之际,与他为何事打赌来着,结果输得可惨,那整个秋季除公务外,我没干过旁的,就被他逼迫烹饪各种螃蟹宴了。”
沈二爷竟也有打赌输的时候.......田姜想着他颠锅勺满脸无奈的模样,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看她春眉水目,朱红嘴儿翘起,笑得仿如山花烂漫.......他的眉眼也清润起来。
恰此刻,只听帘外嬷嬷来回话:“二老爷去吏部的官轿已备妥在二门。”
田姜才察觉满壳的膏黄嫩肉皆数喂给了他。
也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倚着沈二爷半肩,被他亲密的搂住.......。
沈二爷的眼神能把人融的化了。
“蟹性寒凉,我给二爷斟盏黄酒,暖暖脾胃再走。”田姜双颊莫名滚热,扭身挣扎着要去取桌上的酒壶。
哪想沈二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尖儿,不待多思,他已凑首过来,吻住她若花瓣娇艳的嘴唇。
他的吻温柔似水,充满了爱怜与疼惜,很容易让人沉溺其间而难以自拔。
田姜浑身软绵绵的,抬手悄悄圈住他的脖颈........。
”二老爷.......。“外头的嬷嬷欲言又止。
沈二爷这才离了她的唇,看她满脸红潮、锁骨晶莹的妩媚样子,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抬手替她整理好衣襟,低声嘱咐:“晚间有筵局要应酬,定是会回来的,却要晚一些,你先睡下不必等我。”
田姜温顺的点头,喘息还未平,见他撩袍起身要走,忙道:“二爷吃盏黄酒再走罢!”
沈二爷微顿回首看她,唇角笑意渐深,他说:“我已经吃过甜酒儿(田九儿),哪还需要吃甚麽黄酒。”
这话说的实在暧昧.....不知沈二爷走了多久,田姜仍旧面红心跳的厉害。
待用过午饭,小丫头收拾干净桌面,采蓉端来紫苏菊花水,伺候她洗褪指间的蟹腥味儿。
田姜忽然想起田玉这档子事来,昨晚他说有法子带她出去,今又来见过沈二爷,让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还因此被绣针戳破了手指。
可沈二爷陪她用饭,讲蟹吃蟹说些旧闻趣事,端得云淡风清,最后还情深缱绻地亲吻她。
田姜实在有些糊涂,若是田玉真说过些甚麽,沈二爷决然不会这般平静。
这种想法持续半月后,她彻底想通了,这田玉果真是个骗子,信不得的。
“奸商。”
田姜坐在窗前绣着绿鹦鹉一只羽翅。
那绿鹦鹉仰首挺胸、呆若木鸡立在架上,足有一个时辰,它咧着嘴笑容快崩了。
它是中了甚麽邪,要听这小娘们摆布绣甚麽画像。
怕是画像没出来,它已英年早逝。
骗子,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