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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子,排名犹在血童子之上。
无着子精通阴灵术,御灵子精通御灵术,血童子精通血咒术,且全都是走旁门左道,却不知这阴阳子又是哪一路邪术中的高手。
但见他眯着三角眼,笑吟吟道:“五十三年前,晚辈追随血宫主,曾于王屋山红岩嶂里见过您。当时晚辈尚未弱冠,而天理老祖已名垂天下,恐怕不会留意于我。不过既然见过,晚辈说是‘久违’,应当不谬。”
太虚“唔”了一声,道:“血金乌隐世已久,血宫主及座下九大长老却声名不没,昔年的少年而今已登堂入室,可喜可贺!道友既号‘阴阳’,想必已经参悟了天地造化之大道。今日来此,必能教我!稍后还请赐教。”
阴阳子愣了一下,赐教便赐教,稍后是什么意思?
太虚已开口道:“东角梁上的两位道友,屋外凄冷,殿内甚暖,何不进来一叙?”
“哈哈……好一个天理老妖怪!竟窥破了咱们的行踪!”
“咳咳,甚好,甚好,那咱们就进去吧。”
两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从观音坐像的背影斜往前看去,只见大殿中门刹那间豁然洞开,两位老者,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并肩大踏步走进来,转入后殿。
那高壮者头戴八角帽,身着蓝色中山装,虎背熊腰,魁伟至极,一张皮肉稍稍松弛的老脸上,并无黄斑深纹。但见蚕眉横卧,凤眼上撩,三阳润泽,泪堂平阔,胡羊鼻,四方口,虽耄耋而难掩其勃勃英气,眉宇间吉乐荣荣,双目中神光盈盈,顾盼时慧眼如炬!
端的是吉人自有天相,好一派英雄本色!
看见此人,我心中早已欢喜无限,这不是别人,正是我昔日的恩友,奶奶的忘年交,全真派的领袖,术界的泰山北斗——太古真人!
他居然也在此地!
怪不得刚才与我“心领神会”那位说还有人在偷听,却不料其中尚有自己人。
与太古真人同时出现的那低矮老者,却又是另一副形容,枯瘦如柴,气度温吞。一对扫帚眉,双尾入鬓;两只时风眼,正视不偏。中亭之上,准头平直,山根长远,鼻如截筒,年寿丰满,鼻下两撇老鼠须,颌上一丛山羊胡,行如风,势如竹,徐徐而不委,正是麻衣相里有名的“清贵相”!
此人也是便装,但鹤骨仙风的气势,显见是得道高人,大派名宿!
其年岁也似乎与太古真人相仿,只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两人走进去之后,太古真人大咧咧道:“天理老妖,真没想到你还活着!依着规矩,我们倒是你的晚辈了。”
清贵老者却捂着嘴干咳两声,没有说话,一双眼贼亮贼亮的来回闪烁,巡视着大殿内的所有人。
太虚微微笑了一笑,对那清贵老者说道:“刚才,老道以神念探视道友。道友神会上清,丹元正一,若老道没有猜错,道友应该是手握三山符箓,坐断东南术界的茅山一派高人。”
李隽忽然接口道:“老祖真是好眼光!这位道友不是别人,正是茅山掌教之主——道号一竹!”
一竹?
我心中一凛,红叶的师父,灵儿的师祖!玄门中的命术大家!
据说,一竹不但通晓世间现存的所有复文、云篆、灵宝、符图,还自创下一百余道新箓,一身上清气功,更是早已练得出神入化,玄门有称谓曰:一气化青竹,符箓通天下!正是位不世出的命理奇才,得道高人!
太虚稍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一竹道友,失敬失敬!”
虽然太虚满口谦逊,却仍旧坐着没动,太古和一竹也没有恼怒,仍是一个大方,一个从容,环顾怡然。
太虚瞥了一眼太古,道:“这位道友心神若有若无,似清风无意,流水无痕,我的神念虽拂之而难会,虽通之而难悟!正所谓‘几年枯寂学全真,一握兵机运鬼神’,道友想必是重阳门下,长春之后的全真高手了?”
空空和尚高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祖慧眼通天,识断无谬!这位道长老衲认得,正是全真派的太古真人!就连一竹道长,老衲也是见过的。只是今日两位都身着便装,老衲眼拙,一时忘了故人形容。”
此时细看那空空和尚,但见他形容枯槁,胡须稀疏,干瘪枯瘦,像是被风化了的蛇皮一样,委顿而坐,恍如无物。
我心中不由得一凛,《义山公录》称此形容为“羽化相”,又称“涅槃相”,其实无论“羽化”还是“涅槃”,都是身死魂灭之意。
空空和尚命不久矣!
虽然将寂,但却有善终之意,我不由得暗暗称奇。
“空空秃驴,我一向敬你是得道高僧,却没想到你也是包藏祸心的歹人!你且少拍马屁。天理老妖的眼睛虽然恶毒,却非慧眼,老道不才,却是慧眼正宗!”
太古瞥了空空几眼,微微一晒,道:“正所谓‘油镬虽热,全真不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佛家也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我还是劝你向善,莫要自坠魔障,毁了多年根基!”
张壬“嘭”的捶地而起,喝道:“太古!这里是观音庙,不是长春观!你面前坐着的是天理老祖,不是王重阳!此刻你深陷重围,将有不测之祸!你狂什么!”
“哈哈哈!我呸!”
太古瞪着张壬看了片刻,蓦地仰天大笑:“天理老妖跟我重阳老祖提鞋都不配!还观音庙,观音庙里坐着一群水牛鼻子,还坐着一群秃驴,牛黄驴肝肺混在一起商议些无耻阴谋,预备着鸡鸣狗盗,真是唐突道君,污浊菩萨!我要是观音,早把你们收了,不但收了,还有打落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剜心剖腹,永世不得投胎转生!”
“放屁!”
坐在孟隆下首的那位一直未吭声的中年男子,忽然跳脚大骂:“老贼道,你今日自投罗网,看看是谁入十八层地狱!”
“坐下,许江!”
太虚盯着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便似泄了气一样,一屁股又坐了下去,只瞪眼看着太古真人。
太虚对太古真人说道:“两位道友远涉江湖,来到禹都,又夜入观音庙,恐怕不是来与我们斗口的吧?”
太古道:“当然不是!我和一竹是来刺探消息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救走一些被你们掳走的道友!”
太古真人这么直白坦诚,使得观音殿内众人都微微一怔,须臾间,竟无人吭声,死寂一般沉静。
“哈哈哈!”
林惠忽的大笑着打破了沉寂,道:“太古老道果然快人快语!好,好!只不过你都说出来了,我们还能让你救走人吗?”
周兴也笑道:“我们抓了十四人,终南、阁皂、王屋、太一、神霄、天心、清微、无生、苌家、柳族的人都有,只有七人逃脱,如果再留下二位,就又多了全真和茅山。”
太古毫不理会众人的揶揄,满不在乎道:“那也得先说说你们把人藏在哪儿了。”
李隽道:“赢得了我们,就知道了。”
孟隆接口道:“赢不过,被抓住,也能知道。”
阴阳子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似看热闹一般,既不吭声,也无动作。
一竹忽的“咳咳”干咳两声,盯着太虚道:“不知道天理老祖是怎么想的?”
太虚淡淡道:“来即是客。咱们都是玄门术界中人,又都是此中得道高人,依着老道来看,不如坐而论道如何?”
太古冷笑道:“坐而论道?我们正道,你们邪道,怎么个论法?论到最后不还是邪不胜正。”
太虚道:“不论,焉知你是正,我是邪?”
太古道:“论道是假,拖延时间是真。天理老妖,你若不放人,我和一竹这就冲出去,回陈家村报信,你的作壁上观也就弄不成了,说不定还会成众矢之的!正、邪、公三路人马都过来围剿你!”
太虚翻着眼皮道:“论道是真,拖延时间也是真,你想冲出去,却未必冲的出去。否则,刚才你又何必进来?”
太古与一竹互视一眼,神色登时变得异常凝重!
蓦然间,太古一咬牙,随手一拂,喝道:“能进来也能出去!”
太古明明是朝着太虚说话的,手也是朝着太虚拂动的,但是坐在最下首的许江却忽然“嘭”的一声,翻了个筋斗,嘴里大骂道:“贼道!竟然敢偷袭老子!”
众人急忙去看时,太古却拉着一竹,在“哈哈”大笑声中,腾跃而起,翻身往外跃去。
“嗡——嘛——呢——呗——咪——吽!”
正端坐不动的空空和尚忽然双目圆睁,两掌平推,声如洪雷,当胸喝出这六个字,举殿震动!
跳在半空中的太古真人、一竹道长身形竟然一滞,猛地落下地来,脸色变得煞白!
太古怒道:“好个秃驴!观音六字真言!咹?”
说话间,太古已经将一竹挡在身后,自己双手虚合,挡在身前,错步而跨,捏诀凝神,嘴里念诵道:“一灵是真,四大为假!其神不死,其性不灭!咄!”
空空和尚身形一晃,似被狂风吹得难以安坐一般,身子竟“嗖”的平地打了个转,他身后的两个中年和尚早搭手向前,一左一右,放在空空和尚的两肩之上,三人异口同声,仍然是那六个字:“嗡——嘛——呢——呗——咪——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