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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圣歌绕梁,白羽飞扬,也没有罗汉礼首,诸天神佛,总而言之范小山脑子里预计的那些画面一个都没看到,好不容易爬完石阶来到顶层,微喘不已的他只看到两个老头。
就跟东帝京中环区街心花园里随处可见的那些闲耗余生的老人没啥区别,一高一矮,同样的瘦骨嶙峋,满脸皱纹。
映入眼帘的最高神殿更是让范小山瞎了眼,这栋连二层楼都没有单层别墅模样的小房子,就是值得龙族禁飞禁语打心眼里敬畏的圣地?一栋这样的小房子,最多也就五室两厅,犯得着摆一个类似古地球时代胡夫金字塔、玛雅神庙那样巨大的底座吗?
“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
高个老头说话了。
范小山低头苦笑,没得说,自己肯定又被读心了。红眸女都会的玩意,长老要是不会玩,那才是见鬼了,这心灵感应在龙族还真是烂大街啊。
“你又错了。你觉得符合逻辑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
高个老头似乎很喜欢这种瞬秒的游戏,只要范小山念头冒出来,他的话就直接过来一脚将其踹翻,畅快淋漓。
矮个老头斜了高个一眼,对范小山说道,“如果你一直在心里嘀咕,他会一直和你辩下去。我可没有读心的本事,所以你有什么话还是用嘴说的好。”
范小山这才明白高个老头的所指,刚要开口,矮个老头马上又堵住了他的话头,“等等,我还没同意让你说话,所以你还是先闭嘴,好好听我的问题,想清楚了再回答。”
范小山似乎有些明白之前红眸女的警告了,这两个老头看来脾气个性都不怎么好,高的那个爱面无表情的打脸,矮的这个说起话来也是端着举着,拿鼻孔看人。他无奈的耸了耸肩,遇到这样一对奇葩老头组合,还能怎样,只有客随主便,洗耳恭听。
十步之外的两位龙族长老嘀嘀咕咕交流了几句后,矮个老头说话了。
“红眸既然已经对你进行了初步的基因改造,那么你就可以直接开始第二步测试。神殿里有七个房间,按数字大小排列,你要是能通过第一间房的考验,我会回答你一切疑问;可要是你还想帮你的朋友们脱困,就必须通过第二间房的考验。”
说着矮个老头从袖子里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小小的沙漏,丢到范小山手中,继续说道,“沙漏落完,你才能出来,当然,前提条件是你还能自己走出来。”
范小山把玩了一下那个沙漏,估摸了一下整个沙漏流逝持续的时间也就一小时左右,虽然不知道第一间房里等待自己的考验是什么,不过他听出矮个老头话里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很干脆的点头说好。
他并不是不想反抗,如今手脚并没被绑住,对上两个干枯老头,纵然是有红眸女在旁,可凭自己身手以一敌三也不是完全没胜算。不过范小山始终是谨慎小心,转念想到三人里有两个能读心,没准这时候自己的心思早被看得通透,再加上之前爬石阶时那股破空而来的冷锐之意,瞬间锁住全身骨骼血肉动弹不得,这才是他最大的忌惮。
想到这,无意间瞥到那名高个老头讥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心里想的永远不可能变为真实,范小山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将这些浮躁心思一口气吹散,再无半点杂念。
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走到神殿门口时,范小山又回头问了一句,“如果我想要带着我的朋友们离开,需要通过第几间房的考验?”
矮个老头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挥挥手不耐烦的答道,“现在你没资格提问,我会把这当做你通过一号房之后的第一个问题。”
……
范小山走到那扇斑驳仿佛百年前古物一般的朱漆门前,看了看门楣上那个一字,没做任何停留抬手轻推,走进一抹无暇白光中。
下一瞬间,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鸣雷机甲驾驶舱里。
夜色深沉,明月挂霜,四周一切竟然如此熟悉,赫然是两年前的那一晚,破锥山。
二十米外,一台夜枭机甲正缓缓放下机械臂,高周波刃嗡鸣呜咽声也渐渐平息,余声残破韵在寂静山巅传开,如泣血杜鹃。
“没想到真的是你来杀我,就算你不是开的你那台专属机甲,可除了你范小山之外,还有哪个特级机师的攻击里会夹杂这么多非标准战术动作?”
对面的夜枭机甲已经身中数刀,巨大破口处不时冒出数点电火花。
机师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不仅收起了高周波刀,甚至连驾驶舱也开始解除气密锁,伴随着嗤嗤的喷气声,沉重的护甲盖向下弹开,露出机师那张俊秀而疲惫的脸庞。
范小山眼瞳骤缩,这是梦?还是回忆重现?
为什么当年破锥山巅上这场让他无数次夜半惊醒的一幕会在这时候重回眼前?
目光无意中触及驾驶舱里摆着个小小的沙漏,他更是心头猛跳,那个沙漏虽然已经倒置,却无半点沙粒落下,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束缚禁锢,变成顽石一块。
看着对面好友熟悉的眉眼,范小山心底猛地一缩,大喊出声。
没有声音出来,就像在无垠深海里歌唱,声音根本没有透出水面的机会,只是徒劳化为一连串气泡,转眼就无声无息破裂。
“我只是奉命行事……”
嘴里说出的依旧是当年那句冷冰冰的决绝之语,范小山这才醒悟到自己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寄居在六百多天前的身体里,像看一场自己不想看也不愿意再看的午夜场电影。
“你很强,强到我不可能有半点机会活着离开这座山峰,我知道,所以我也懒得再逃。斯考尔·莱恩和范小山,看来是注定不能当一辈子好朋友的啊。好像我以前就说过你的名字像帝国人,而我的名字才像联邦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揭晓答案,你一定很失望吧?”
俊秀机师从衣服里摸出烟盒,微微颤抖的手指拿烟都有些不稳。
刚才连番激斗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大半体力,虽然同步率已经趋近极限,几乎就要突破超阶的门槛,可他知道趋近和达到根本是两码事,就像遥远地平线上重合的天与地,看似极为接近,实际上仍旧隔了一个世界。
袅袅青烟升起,斯考尔·莱恩干裂起皮的嘴唇粘在了烟蒂上,扯得生疼,舌头舔舔才发现唇皮已经撕破,微微沁出了血。
鸣雷机沉默。
寄居在两年前自己身体里的范小山也沉默,他知道,自己这个今生最要好的朋友生命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等到那根香烟烧完,一切将尘埃落定。
“我真没想到最后追来的会是你,你不是应该在临海四洲度假吗?我还以为我挑了个好时机……不过这样也好,别人可不会让我这样悠闲抽完最后一根烟,还能跟你叙叙旧说些闲话。”
对面机师仍旧在自言自语。
“我六个月前就接到了命令要暗中监视你一举一动,你应该早些下决心……逃。”
范小山的话让斯考尔·莱恩的手一抖,一截烟灰落在了那袭小半汗湿的夏装军服上,这句话也让身体深处另一个范小山心底微颤。
苦笑声传来,俊秀机师脸上露出自嘲的神情,叹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我这把烟酒当半条命又爱打架的坏脾气,居然也能这么快就交到一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些情报也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吧,我说呢。”
一层浓重的失望浮上那名机师的眉眼,他抬起头看着如坚固果壳般将内里机师一切统统掩盖的鸣雷,说道,“不好意思啊,不能给你那台绿妖精再多添一颗星了,我这种帝国间谍半桶水的机甲操作水平,好像也不值得成为你杀敌的战绩。”
范小山的专属鸣雷一身黛绿,还有个没人知道的风骚名字——绿妖精,听到这段自嘲,范小山心底又浮现出当时替自己的鸣雷机取这个名字时,斯考尔·莱恩一脸熏熏醉意里的捉狭笑容。
当时的自己,应该就是听到这句话时生出恻隐之心的吧,虽然只是瞬间的闪念,却成为从此之后注定要一辈子压在心底的沉重负担。
俊秀机师见自己嘴里叼着的烟即将燃到尽头,朝范小山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顶在了自己下颚位置。
笑容洒脱而苦涩。
“你不用杀我,因为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告诉桃瑞丝,我下辈子再娶她。”
始终屹立不动的鸣雷机终于动了,机械臂抬起,似乎要阻止什么。
然而清脆的枪声将一切定格,为这段持续了小半晚的追击和一根烟时间的闲聊正式划上了句号。
那根如主人生命般燃尽的香烟轻轻落在胸前,随即被淋漓而下的鲜红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