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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参将权力很大,往往独领一路,佼佼者类似副总兵。
守备就要弱得多,可能守备一路,可能守备一城,经常归于参将统辖。
而吉安府特别有意思,有个职位叫“吉安守备参将”。
这是源自明中期,参将、守备还没严格区分的遗留产物。说明吉安已经很久没打仗了,朝廷都懒得进行改动,一个过时官职还残留至今。
吉安守备参将,属于流职武官,办公地点在参将署。
这货甚至连家丁都没有,手下只有几个大头兵,战斗力可以参考衙役,主要收入来源于吃空饷。
去年冬天,赵瀚夺取府城,把守备参将一刀给砍了。
文官陆陆续续赴任,守备参将却没补上,参将署已被太监张寅霸占。
张寅不敢再住城外,生怕又被反贼抓住。而且,钞关最近也散伙了,因为农民暴动已出现在钞关附近。
王调鼎在参将署等候一阵,张寅终于现身。
“见过张镇守。”王调鼎没给啥好脸色,他非常讨厌太监。
张寅笑道:“咱家知道,你们这些当文官的,都看不惯没卵子的。放心,很快就不用看了。”
王调鼎有些惊讶:“张镇守何出此言?”
张寅叹息道:“咱家已经接到皇命,择日就要返回京城。各地太监,都得撤回,你们戴大头巾的赢了。”
王调鼎听得一怔,随即大喜,想要直呼“陛下圣明”。
崇祯皇帝,无论干啥事,都一阵一阵的。
文官武将不给力,他就大肆任用太监,甚至让太监掌握军队和工部、户部。
而今三年过去,太监搞得乌烟瘴气,官怨民愤已经积攒到顶点。
于是乎,崇祯皇帝又一刀切,召回外放到全国的太监。前线军队的太监监军,工部、户部的太监监部,还有各省的太监监税,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儿撤销!
当然,撤回太监也是暂时的,等发现文官武将不给力,明年就会重新将太监派出来。
并且变本加厉,把太监监军的权利,提升到大明开国以来的最高峰!
简直神经病。
治大国如烹小鲜,崇祯治国全是猛火,发现炒糊了立即关掉,等锅冷了又使用猛火。
张寅愤恨道:“赵贼打断我一条腿,将养两个月才恢复,如今下雨天还隐隐生疼。我既然要被调回京城,走之前怎也得出口恶气!”
“张镇守要剿匪?”王调鼎问道。
“我哪有能力剿匪?行荆轲之事而已,”张寅露出阴狠笑容,“从去年底,我就在物色刺客。李巡抚已剿灭鄱阳水匪,我托关系捞出来一个。来人!”
有随从捧出一个盒子,小心放在桌子上。
张寅指着木盒说:“里头是三百两银子,等刺客得手,你便将银子给他。”
王调鼎疑惑道:“为何把银子交给我?”
张寅解释道:“整个府城,只有你王知县在串联剿匪,咱家相信你不会贪掉银子。刺客为鄱阳湖巨寇,只要他杀死赵贼,就能将功折罪,而且还有赏金可拿。你把银子,还有刺客,全都带回去吧,我明日便坐船回京了。”
赵瀚留着太监有用呢,可惜猜不透崇祯的心思,竟然把太监给一股儿召回。
最郁闷的,当属铅山税监王衡。
这位太监重振旗鼓,已将妖道张普薇赶进山里。正待最后一击,却突然得到调令,让他立即回京复命……王衡一走,张普薇肯定又要杀回来,铅山士绅无比希望太监能留下。
当然从全国来看,士绅商贾非常高兴,该死的太监终于滚蛋了!
王调鼎带着银子回县衙,傍晚时分,刺客终于来见。
“你叫什么名字?”王调鼎问道。
刺客回答:“古剑山。”
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王调鼎懒得再问,只说:“赵贼求贤若渴,你可谎称投奔于他,再伺机下手行刺。得手之后,不但有银子可拿,我还能保举你做本县武职。”
“定不负所托!”古剑山抱拳道。
翌日,古剑山坐船前往永阳镇,背上斜插着一把双手战剑。
他原名古山,四川人,军户子弟。
不但读过书,而且考取秀才,游历全川遍访名山。一次在青城山学道半年,回家发现人没了,因为卷入闹饷兵变,父兄皆下狱论死,女眷全部打入教坊司。
古山遂改名为古剑山,在川东做了几年游侠。为躲避官府抓捕,一路流浪到鄱阳湖,非常愉快的当水匪。
前阵子,李懋芳、王思任扫荡鄱阳湖,古剑山遭手下出卖而被俘。
本来是要砍头的,太监又花钱捞他出去,让他去刺杀庐陵巨寇赵言。一旦刺杀成功,就能洗白做良民,结束多年的匪寇生涯。
靠岸下船,古剑山来到客栈打听:“请问赵先生在哪里?在下慕名前来投奔。”
大掌柜正要回答,徐颖突然过来问道:“阁下何方人士?”
古剑山说道:“在下古剑山,原为鄱阳湖水匪,前些日子兵败逃亡。久闻庐陵赵先生大名,因此特来投其麾下。”
“你先在客栈住下,明日再去总兵府,今天赵先生没空。”徐颖说道。
古剑山问道:“赵先生不在吗?”
徐颖笑道:“今天赵先生成亲,怎有时间见你?”
古剑山只能住进客栈,左思右想坐不住,便背着长剑出门踩盘子。
徐颖已经不在客栈了,他要去吃赵瀚的喜酒。
走着走着,古剑山发现许多百姓,都带着东西朝总兵府涌去。
古剑山来到一个汉子身边:“老表,你们这许多人,都去吃赵先生的喜酒?”
那汉子说道:“赵先生要结婚,咱们都是去送礼的。”
“你打算送什么?”古剑山问道。
那汉子笑道:“我是陶匠,送赵先生一口陶缸,先生可以泡咸菜吃。”
古剑山瞟了一眼,汉子背着的竹筐里,应该就是那口陶缸。他不禁心头冷笑,觉得这赵贼真是可恶,借着娶亲来盘剥百姓,连陶缸这种小玩意儿都不放过。
只不过,古剑山渐渐发现异样。因为沿途所见百姓,一个个都很高兴,并无被盘剥的愁苦。
很快来到总兵府外,这里重兵把守四门,无数百姓被堵在外面不得进入。
费纯拿着纸质大喇叭,耐心解释说:“各位乡亲父老,赵先生说了,不要大家送什么礼,都好好回家干活种地。赵先生也没想着惊动百姓,不晓得是谁传出的消息。特别是身有公务的,按照纪律,不准给长官送礼!乡亲们都回去吧!”
一个农妇提着竹篮,走上前说:“这位老爷,赵先生结婚是大喜事。我家也没别的,就几个鸡蛋,留着给夫人做月子吃。”
“拿回去,都拿回去,”费纯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你们这样送礼,我若自作主张收了,是要犯错误的!”
前来送礼的农民越聚越多,有些偏远地方的百姓,甚至是昨天收到消息,半夜就带着礼物赶来。
快到中午时,总兵府周围,已经聚集数千人,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就连远处田埂都站着人。
古剑山看得有些晕,他又寻了个农民,问道:“老乡,不给赵先生送礼,是不是要遭记恨啊?”
“可不是?”
那农民笑道:“赵先生娶亲都不随礼,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被人戳脊梁骨?你看这摇篮,我刚给孙子做的,听说赵先生要成亲,正好拿出来随礼。夫人要是生个大胖小子,睡我老李做的摇篮长大,我李家的祖坟都要冒青烟。”
古剑山总算彻底明白,这些送礼的农民,并不是被逼迫的,而是发自真心汇聚于此。
突然,有一个农民喊道:“赵先生不收,咱们不能不给,我的就放在这里!”
此言提醒了其他农民,纷纷将礼物放在门前空地。而且,他们还很有秩序,放好了就退到老远,并不阻碍其他人上前。
转眼间,各种乱七八糟的礼物,已在门口堆积成山。
有村民纳的布鞋,有鸡鸭等禽类,有刚捕捞的鲜鱼,有装在竹篮里的鸡蛋,有板凳椅子等家具,有新麦蒸出的点心,还有许多日常用品……都不值钱,却又代表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
古剑山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是来行刺赵瀚的,此刻却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这样的人哪能杀?
若他真个动手,死后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赵先生长命百岁!”
“菩萨保佑赵先生没病没灾!”
“夫人早生贵子!”
“……”
许多农民放下礼物,远远对着总兵府跪拜,嘴里喊着五花八门的祝福语。
古剑山已忘了自己的任务,他摸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礼物。突然,他解下自己的兵器,一把精钢打造的双手战剑,捧过去跟村民的礼物放在一起。
古剑山退到远处,整理衣襟,对着大门端正作揖:“叙州秀才古山,恭贺赵先生新婚!”
“咿呀!”
蓦地,总兵府大门被推开,赵瀚带着新婚妻子,携手走到大门之外。
“菩萨保佑,赵先生多子多福!”
“赵先生长命百岁!”
瞬间跪倒一大片,许多刚站起来的农民,见到赵瀚又重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