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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女孩不用介绍,沈沅钰就猜出来这是汝南王的女儿,庾程纬的妹妹。果然见沈沅钰一脸的错愕,新安公主已道:“这位是汝南王嫡女庾莹。”
沈沅钰便与她见礼。庾莹咄咄逼人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沈沅钰淡淡道:“庾莹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与令兄素昧平生,怎会使人打他?”沈沅钰一推六二五,根本就不肯承认。
汝南王妃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做出的事,竟不承认,五天之前在后花园,纬哥儿遇到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伟哥?!
沈沅钰听到这个称呼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您说的是这件事啊!那日的确是有一个喝醉了酒的小贼偷入园中,意图非礼我的丫鬟。恰逢庾璟年将军路过,便出手教训了那个小贼。那小贼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汝南王世子,可咱们根本不相信。那小贼放浪形骸,粗鄙不堪,有辱视听,汝南王世子怎么说也是宗室贵胄,又怎么可能如此失德无形,作出调戏婢女这样下作的事情呢?您二位说是不是呢?”
想叫我承认打了你的儿子?行啊,那就先承认你们德行有亏教子无方!
汝南王妃和庾莹顿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庾莹气道:“你,你这是砌词狡辩!”
沈沅钰的脸上似笑非笑,故意拔高了声音。“这么说,那日闯入沈府后花园,意图非礼我丫鬟的那个小贼,竟真的是汝南王世子?”
这时已经又有不少贵妇赶来,聚在一处,听见这番对话无不指指点点,庾程纬是个什么玩意儿,建康豪门中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就一片窃窃私语之声传来。
“又是那个二世祖?他把自己屋里的妹妹屋里的丫鬟全都划拉上床还不够,居然打起了兰陵沈氏婢女的主意?”
“敢到沈家后花园胡闹,他是不是脑袋进水了?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重?”
……
汝南王妃听见隐隐约约的议论只觉得芒刺在背,看向沈沅钰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恶意。
庾莹却是无知者无畏,兀自大声喊道:“什么小贼不小贼的,那是我大哥!”反正有新安公主在一旁撑腰,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汝南王妃呵斥庾莹道:“莹儿住嘴!”
她又冷冷看着沈沅钰道:“这件事,本王妃总要找你们沈家讨一个公道!”
沈沅钰心中暗哂:“王妃此言差矣!就算那小贼真的是汝南王世子,动手打他的也是庾将军,王妃要算账,也该找庾将军算账才是,没有反倒找我这个苦主的道理是不是?”她语气温温柔柔,又做足了礼数,只是话里话外却偏偏不肯有丝毫退让。
忽悠谁呢?真想找沈家的麻烦,汝南王妃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汝南王妃却是又一阵语塞。庾璟年是皇帝的最为宠爱的侄子,官位虽然不高,却在皇帝心中极有分量。正在执掌着羽林卫,并即将执掌千牛卫,正是红得发紫的时候。他们汝南王府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依附于太子生存的二流王府,与湖阳郡主的娘家,手握实权的长沙王府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凭什么找人家的麻烦?
五太太见众人越说越僵,赶忙打圆场道:“公主殿下,王妃娘娘,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到寿鹤堂先见见老太君?”
汝南王妃正好就坡下驴:“殿下,咱们走!”
五太太正要亲自带这两位贵客到寿鹤堂,新安公主忽然指着沈沅钰道:“就叫她带路!”
这位公主的心里,在场所有人都是她的奴才!汝南王妃和庾莹一路上对她百般巴结,她早已把这两位视为自己人,更何况刚才沈沅钰处处和她唱反调,总要找机会收拾她一顿出口气才成。
她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根本未将沈沅钰放在眼里,已是十分失礼。沈沅钰却并不生气,淡然道:“既然公主点到了我,我愿意为公主和王妃效劳!”一旁的贵妇们看在眼里,就不由得纷纷点头。都觉得相比起来,沈家三小姐比新安公主的涵养好多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作派。
沈沅钰十分自然地走在前边引路。这三位都是不省事的,一路上言语处处刁难,沈沅钰前世就是靠嘴吃饭的,自然是兵来将挡,一一不着痕迹地化解,叫她们占不到半天便宜。
庾莹眼珠子乱转,刚才言语间吃了暗亏,想着怎样才能找补回来。陡然想起刚才跟在沈沅钰身后亦步亦趋的沈沅舒,庾莹忽道:“刚才跟在三小姐旁边的便是八小姐吧。我一直听说八小姐说话不利索,难怪一直不怎么开口……既然连话都说不好,又何必叫她出来待客呢?这也是兰陵沈氏的待客之道吗?”
“我说呢,原来是个结巴!都说兰陵沈氏人物出众,这算不算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呢!”新安公主和汝南王妃一起肆意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无论她们怎样挖苦讽刺沈沅钰,沈沅钰都不会生气,可是庾莹这话却触碰了沈沅钰不能触碰的逆鳞。她慢慢转过身来,已经满脸寒霜,她一字一顿地道:“你们几个,都给我闭嘴!”
一路上她都是彬彬有礼的,这下忽然发怒,倒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庾莹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沅钰踏前一步,森然道:“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说你给我闭嘴!我警告你,你若再敢侮辱舍妹一句,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真该好好抽她一顿,让她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让她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庾莹想骂回去,可沈沅钰气场全开,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根本hold不住,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回头求援道:“公主……”
新安公主大怒:“沈沅钰,你敢冲撞本公主?你这是藐视皇权?”先给她扣一个大帽子。
沈沅钰轻蔑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彬彬有礼的人,我自会加倍礼敬,可若是蛮不讲理故意找茬,咱们兰陵沈氏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揉搓的软柿子!”撕逼就撕逼,看看究竟谁怕谁?
新安公主正待反唇相讥,忽然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说得好!”
就见花树后面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她拄着龙头拐杖,三皇子和庾璟年一边一个搀扶着她。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少女。
见三皇子和庾璟年对老妇的态度这般恭谨,沈沅钰便知道这老妇的身份绝对非同凡响。一旁的新安公主、汝南王妃,以及庾莹都面色微变,惊呼一声道:“宁德长公主!”
沈沅钰才知道这老妇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宁德长公主。
宁德长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在宗室之中地位极为尊崇。原因很简单,当年宁德长公主初嫁,正是晋室东迁,政权初建之时。那时候大晋立足未稳,时刻有倾覆的危机。她带头将丈夫送上了战场,三年后,丈夫战死沙场。十八年后,她又将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送到战场上,这两个儿子也都一一战死。
如今长公主府只剩下大儿子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她就守着唯一的小孙孙过活。宁德长公主这样的深明大义,不要说皇室,就是在民间也享有崇高的威望。元帝既愧疚又尊崇,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这些年,宁德公主年纪大了,已经很少走出长公主府一步,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若非是老太君的八十大寿,她和老太君又交情匪浅,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沈沅钰不慌不忙地上前见礼。三皇子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庾璟年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再说一句……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何等的霸气,何等的彪悍!若说刚才沈沅钰的所作所为再次刷新了三皇子的三观!对庾璟年来说,他的目光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欣赏了。
长公主见温和地道:“三姑娘请起!”并没有半点架子,和她素有的威名并不相符,沈沅钰本来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没想到都没有用到。
三皇子又指着一旁的柔弱少女道:“这位是琅琊王府的六小姐,安仁的胞妹!”
庾璟年的妹妹?沈沅钰就多看了她两眼。见这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脸上有种不健康的苍白色,仿佛是大病未愈的样子,言行举止间彬彬有礼,十分温柔可人。沈沅钰又和庾之瑶见礼。
“之瑶见过三小姐。”庾之瑶见她行礼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十分优雅,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和刚才的泼辣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十分好奇地频频注视。
沈沅钰冲她和善地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庾之瑶登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脸色就微微有些红了。
新安公主三人却站在那里一时有些进退失据。刚才的那番话必定是被宁德长公主全都听了去了。谁不知道长公主为人方正,性子爆烈,最是嫉恶如仇,就是羊皇后在此,长公主也敢训斥痛骂,新安公主虽然跋扈,见了这位宗室中元老级的人物,也不由得一阵踌躇,不敢上前。
新安公主是太子胞妹,她惹出乱子来太子也没好果子吃。宁德长公主发作她们,三皇子是乐见其成的。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六妹妹,汝南王妃,还愣着干什么?不上前见过姑祖母?”
新安公主等人暗恨,却也不敢多做拖延。急忙走上前道:
“姑祖母!”
“姑母!”
新安公主一咬牙,恶人先告状到:“沈家三小姐目无皇室,口出狂言,冲撞皇室公主!请姑祖母给我们做主!”
宁德长公主淡淡嗯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转头问沈沅钰道:“你有什么话说没有?”
沈沅钰深吸了一口气,却掷地有声地道:“刚才小女子是有一些莽撞!不过是有见于她们三人侮辱舍妹,一时气不过而已?公主几个怎么对我都能承受,可我决不能容忍别人这样对待我的妹妹!”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肯让步!
顿了顿,她又道:“舍妹确实有些口吃的毛病,可那是与生俱来,没得选择的。虽然如此,她却天真烂漫、品性高洁,从不怨天尤人,对待每一个人都充满善意。她的人生不完满,可也俯仰无愧于天地。公主几位都是系出名门,也都是身体健全之人,如此嘲笑一个身怀疾病但却努力生活的孩子,就不觉得羞愧吗?”
庾之瑶刚才在花树后面听见了几人的对话,对于新安公主几人的无礼取闹,也是十分不齿的,听完了这些话,目中已满满都是同情之色。
长公主点了点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你们几个,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是郡王嫡妃,一个是宗室贵女,好!很好!”
新安公主有皇帝皇后撑腰还好些,汝南王妃额头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了。
三个人全都低下头去。好半天才听见头顶上的长公主淡淡哼了一声:“宗室中人,受天下万民供奉,理当为天下万民表率。你等仗势凌人,以强凌弱,口出狂言,如同市井泼妇一般肆意嘲笑辱骂身有残疾之人……也不想想,兰陵沈氏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你们几个就能随意侮辱的?”长公主用力一顿龙头拐杖,“你们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
汝南王妃和庾莹已经吓得跪了下来:“长公主恕罪!咱们,咱们也是一时心直口快,并无,并无别的意思啊!”
长公主并不去看汝南王妃,而是点名道:“新安!”
新安公主硬着头皮道:“侄孙女在!”
“我会将你交给你父皇好生管教!”新安公主神色一凛,一颗心又掉进了谷底。最近父皇为了朝政的事儿,心情可不怎么好,要是长公主把今天的事儿跟他说了,父皇不定要多生气呢,那自己可就有的受了。
“叔祖母……”她想要撒个娇求情,长公主根本就不接她的茬。一时间只觉得尴尬万分。
长公主这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汝南王妃母女,“汝南王妃姚氏!”
汝南王妃暗暗叫苦,也只得答应道:“臣妇在!”
“你们母女,回去后闭门思过三月,再将女戒和女则各自抄上一百遍!好好想一想,平日里该如何做人,如何行事!”
汝南王妃口中发苦,却不敢丝毫反抗:“谨遵长公主钧命!”
“老身如此处罚,你等可有疑议?”
新安公主和汝南王妃都口称“不敢”!
按理说在此情景之下,沈沅钰应该出面为新安公主和汝南王妃求情,若是别的事,说不定沈沅钰会这么做。可刚才三人十分恶毒地嘲弄诅咒沈沅舒,沈沅钰恨极了她们,根本就不肯为她们说一句话。
宁德长公主又问沈沅钰:“本公主这般处置,三小姐可还满意?”对沈沅钰,她的态度却是和缓了许多。
长公主能够这般主持正义公道,沈沅钰早对她充满了好感,连忙躬身行礼道:“长公主赏罚分明,处置公允,小女子不胜感激之至。”
宁德长公主心里却想:“今天总算还了老太君王氏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