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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马蹄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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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和尚,站在一个丁字路口,直挺挺地。

    就像是一根木桩。

    顶着一头乌黑粗短的发,根根如铁,这是一个野和尚。

    是了,这是无禅,无禅在等他的方殷大哥,无禅手里还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竹棒。

    这是方殷大哥送给无禅的,无禅舍不得丢掉。

    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了一万年,方殷大哥终于来了:“无禅!”

    一路走来,行人不多。

    凉州是在上清山的西南方向,万鹤谷的西北方向,距此处不过数百里。

    “方殷大哥!”无禅大喜,狂喜,喜极而泣:“师父——师父——呜呜呜呜——”

    还有一个老施主,无禅不识得:“呵!你就是无禅!”

    其实老夫子见过无禅,老夫子上过南山,那时无禅还小:“无禅,这是孔爷爷。”

    还有一匹大青马,很是漂亮,威风神气的样子:“噗噜噜!”

    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呜呜!呜呜!”无禅呜呜哭着,扑到了灵秀怀里,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师父!师父!”

    “无禅,你怎在这里?”方殷无法不奇怪:“怎就你一个人?牡丹呢?”

    无禅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跑了,和人跑了,牡丹姐姐不要无禅了呜呜——”

    准确地说,是私奔了,牡丹姑娘和他的阿乌哥骑着胭脂马双宿双飞去了,把无禅和尚甩了。

    让无禅在这里等,无禅都等三天了。

    就这么一直傻楞楞地站着。

    无禅很饿,无禅很可怜,无禅太委屈了:“呜呜,呜呜,呜。”

    从这里,一直往西,就是凉州城了。

    什么情况?方道士茫然了。

    无禅和尚一般茫然,灵秀和尚也是茫然,只有老夫子不茫然:“怕是,开战了。”

    是的,开战了。

    西凉大军围了凉州城,合围,一层一层围,四面八方围,围而困之,誓将夺之!

    一路上,人们都是这样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须眉巾帼英侠豪客,国难当头来的不止一个两个。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凉州城就是锲在隆景朝边境与西凉国之间的一根钢钉,隆景不能失,失之西凉铁骑一举马踏中原顷刻亡国之祸。西凉势必夺,凉州并不只是一个开战的理由,若置之不理绕过凉州城大举北上必然瞻前顾后备受牵制,亦有全军覆没之虞。

    此时的凉州城,关乎天下气运。

    实则几人已经来晚了,十万西凉先锋铁骑合二十万西凉主力大军共三十万人马已成合围之势,两国已经开战。之所以这一路行来人马寥寥,那是因为一路路热血儿郎义勇之士早于西凉军围城之前已入凉州,比如阿乌大人,牡丹神侠,还有胭脂宝马。牡丹是带无禅回了翼州牛家,阿乌就在这里等她,无禅是等了三天了阿乌足足等了七天,阿乌哥知道心高气傲不知深浅的牡丹一定会来——

    无关其它,这不是开玩笑,真个是会死人的!

    所以无禅会在这里等,阿乌消息灵通,一切都在阿乌的掌握之中。

    “哈哈!哈哈!”旁人进不得凉州,无禅可以进得,千军万马刀枪戟林对无禅来说不在话下:“大青马,大青马,你可真高!你可真大!”哭花了脸,笑弯了腰,无禅哭着哭着忽又哈哈地笑,伸手去摸青云颈上柔顺的鬃毛:“牡丹姐姐还有一匹大红马,和你正好一对,呃,一对儿了!”青云就给他摸,高昂着头眯了两只大眼,似乎很舒服的样子:“噗噜噜!”

    无禅就是讨人喜欢,马也一样,不分男女不论公母,这没的说。不过这一点无禅和他的方殷大哥想到一块儿去了,人要成双,马要配对,青云的桃花运也要来了,可说胭脂劫:“无禅,你看!”方殷取出钧天剑,笑着递过:“这剑我使不动,你来试试!”饶是无禅力大,一接之下肩臂也是微微一沉:“哇!好重的剑!”说话眉开眼笑,忽忽舞了两下,又将钧天化作一根茅草,眼看着全不费力轻松已极:“厉害!厉害!这剑很好,很好!”方殷笑道:“无禅,你既喜欢,这剑就给你了。”方殷大哥就是方殷大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记着无禅,无禅很是感动:“无禅不要,无禅有大竹棒,哈哈!还是这个好!”无禅是很喜欢,但无禅并不稀罕,钧天剑在无禅看来也不过是一条铁片:“呼——”

    “哈哈!哈哈!”还是大竹棒,无禅使得顺手一些。

    睛空万里,天是湛蓝颜色,风动四野,穹庐低垂之处淡淡灰白。

    四个人,一匹马,走在路上。

    不快不慢,看是悠然。

    “师父,师父,无禅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师父不知道,你问孔爷爷。”

    “哈哈,老夫子还不太老,无禅,叫我孔伯伯就好。”

    “孔爷爷,无禅想不通——”

    “天底下的争斗,不外一个利字,人如是禽兽如是虫蚁如是,因利相争,所以要战,所以他们要打仗。”

    “是了,无禅明白了,他们打我们,是他们不好,是他们不对!”

    “没有对错,只有制衡,有人在战,有人在看,说到头来还是利益的冲突,贪欲使然。”

    “这,这,呵呵,是了。”

    “无禅,师父问你,你去做什么?”

    “是太师叔祖,太师叔祖要无禅去,太师叔祖说了无禅听师父的话,嗯!就是了!”

    “无禅,听师父的话,也要有自己的想法,知道么?”

    “知道!呃,知,知道。”

    ……

    天地苍茫,万物萧然,处处灰白寂寥,无城郭无人烟一无鲜艳颜色,使得天愈苍古地愈博大而人愈发渺小,这一条路浑似没有尽头。呜呜的寒风就是号角,飞扬的衣袂就是旗帜,更为广阔的天地更为巨大的舞台就在前方,谁人的热血已沸腾!心之为大,天地包容,极目所望远方那一条黑灰色的峰火茁壮如龙孤高直上,勃发涌动无声咆哮,势若刺破苍穹!

    父亲!父亲!如果不是他,方殷不会来。

    这是一条人生的路,方殷还是走在路上,许多时候别无选择,人生就是这样。那里也许属于青云,那里也许属于无禅,那里也许属于方殷背负着的厚实沉重的钧天剑,但不属于方殷。但方殷来了,方殷还是来了,方殷不同于无禅不同于青云,不同于老夫子不同于灵秀,也不同于去往那里与在那里的任何一个人,在那一刻方殷的心里还是淡淡失落,竟有丝丝恐惧,以及对于未来的迷惘。

    一曲陌上桑篱,抚的却是离殇,久久耳畔回荡,那是一个梦想。

    那也是,一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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