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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明明是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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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婆好,我叫作方殷,江州人氏,儿时因兵祸家人失散双亲不见,只余我一人孤苦伶仃流落街头。其后饭馆打杂街头卖艺,闲时打猎兼作苦力,后得高人指点有幸来了上清,有了师父,有了师兄师兄,更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哎!当真是不幸中的——”方道士低眉顺眼面色凄楚,说到后来哽咽有声,情绪激动得都有些失控了:“万幸啊!”

    木婆婆坐在椅上眯着老眼听半晌,点头道:“可怜可怜,可怜的孩子,哎!说到那江州城的屠城惨事,太婆当年也是掉了不少眼泪,此时想起来,哎——”一旁木尧然欢喜道:“娘,这孩子乖巧又听话,我瞧着人品挺好,嗯!挺好!”木婆婆叹一口气,道:“那句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闺女,看一个人不能轻易下结论——”

    “太婆,其实方殷早就想去看望您老人家,还特别准备了一颗驻颜丹孝敬您,今天不巧,却是没带在身上。”方道士恭敬有加,态度诚恳无比。木婆婆笑了笑,两眼又眯起:“岁月催人老,哪里有甚么驻颜丹,哎!太婆老得都没牙了,咳咳,吃也吃不动喽!”方道士连连摇头,认真说道:“太婆年近五旬,犹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可见当年必定是个大大的美人,天下无双!”他自红口白牙乱说一气,木婆婆不由失笑:“你这小鬼倒也会说,太婆明明七老八十了,又怎——”

    “不错不错,你太婆当年正是一个大美人,号称天下第一大美人!”木尧然笑得更欢,一时眉飞色舞。方道士瞥过一眼,连忙道:“小子不敢哄骗太婆,那驻颜丹乃是花呃,灵秀大师所赠,端的灵验无比,世间罕见!回头我去取来,太婆一试便知!”花和尚!木尧然忽而大叫,一惊一乍:“娘!可是那南山花和尚,这般说来怕是,怕是真的了!”

    木婆婆叹了口气:“白衣菩萨,白衣菩萨,盛名之下岂有虚士!也罢,念你一片孝心,太婆我便收下了。”非亲非故受人厚礼,太婆这是起了贪心了,木婆婆话说出口老脸便是一红,好在没人留意:“咳咳,咳咳咳!乖孙女儿,你过来。”袁嫣儿独自立在不远处,闻声忸怩不前。少顷眼见无法,红着脸低着头走过来:“奶奶。”

    木婆婆慈祥地拉住她的手,笑着问道:“奶奶给你作主,你说,这个姓方的小子和那个姓岳的小子,你更中意哪一个?”袁姑娘登时大羞,这话又怎能说出口:“奶奶!你说甚么了!嫣儿可是,可是听不懂!”旁边一女嘻笑道:“不懂装懂可以,懂装不懂怎成?袁家妹妹你快说,姐姐也给你作主!”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袁嫣儿又羞又恼,过去抡起拳头就打:“教你乱讲!教你乱讲!”众女正自惊叫跳脚,又一年长些的女子脆笑道:“小道士,姐姐我来给你做主,你说,嫣儿妹子是不是你的心上人?”方道士闭口不答,只笑,憨厚地笑。话是有的说,也得分时候儿,此时的方道士自当老老实实,做一个完完全全的正人君子,再说大敌当前,也没那说说笑笑心情,本就无可奈何应付一时——

    “岳凌——”

    一百零八安静地蹲着,嗑着手里的一把瓜子,神情专注而满足。

    “不好!棍子!”一百零八猛然一惊,腾地跳起!扭头儿却见一人拎着自家的棍子四下乱跑,几人哇哇大叫追个不休:“小偷!可恶之人!”一百零八大怒,扔掉手中瓜子便待上去教训他一通,忽又觉得如此美味大为可惜,忙又去捡,捡一个吃一个,吃一个捡一个,一时忙得不亦乐乎!

    “天一,快过来!不许再跑了!”木尧然挥着手大声呼喊,旁若无人。少顷那小童噔噔跑过来,满脸通红一头的汗:“娘,娘,他们非要和我抢哎呀!”话声未落眼前一花,手中棍棒不翼而飞:“吱吱!”只听吱的一声大叫,却是一百零八抢了棍子掉头就跑,不料刚刚转身子屁股已然重重挨了一脚:“叽吱!”一百零八猛地跳起,吡牙咧嘴冲将上去——

    “滚一边儿去!死猴子,信不信老娘剥皮去骨炖了你!”行凶之人叉腰瞪眼大声叫唤,看上去比自家更猛更凶狠!一百零八登时胆寒,犹犹豫豫又不敢上去:“是个母的!老虎一般,明显不好惹!”虽然一百零八没有见过老虎,但是想必也就这般模样!好汉不吃眼前亏,终于一百零八忍气吞声走了,一边走一边揉着屁股。

    忽然想起自家老大,老大在哪?

    老大丢了!

    咦?棍子,棍子呢?

    棍子又没了!

    一百零八赶忙又去找,低头又见一个瓜子!

    木尧然拿着一方手帕,轻巧又温柔地给那小童擦着头上的汗:“小天一,乖乖宝,歇一会儿再去跑!”

    天不遂人愿,岳师兄抽到紫一,方道士是个青二,两人遥遥互视一眼,随即一人走开,一人别过头去。对于方殷而言,这个结果并不理想,方殷只想打败他而非去争那甚么第一,而早一点遇上他便多一成胜算,因为方道士心里很是失望。而对于岳凌而言,早晚遇上他都是一样,可是岳凌对于此人投机取巧的做法极为不屑,因此岳师兄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满意。

    岳凌出场。

    对手三生峰祝由。

    二人相对,对视片刻,片刻蒋长老扬声道:“开——”

    “我弃权。”

    蒋长老一怔,几疑是耳朵背了没听清楚:“你,你说,你说甚么?”祝由点头道:“不比了,我弃权。”蒋长老怒道:“临阵退缩,岂有此理!我上清怎有你这般不成器的弟子!”祝由摇头道:“并非怯场,实是不济,师兄内力剑术均是远胜于我,切磋多次祝由无一不败,又何心多此一举!”说罢深施一礼:“蒋师叔祖,晚辈告退。”

    说罢径自下去,垂手立于台下。

    满以为是场大战,一睹岳师兄神威,谁知竟尔草草了事,双方竟然剑也没拔!众道见状大为失望,当下一众道长怫然不悦,几处道士更是大摇其头喝了倒彩:“肃静!肃静!”蒋长老环顾四方大声斥责,然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想了想只得宣布道:“岳凌胜,祝由,祝由,哎!下一场,方殷——”

    “我也弃权!”三生峰又一人激动大叫道:“这没法儿比,你看他你看他!他他他!”众人随之齐齐望去,但见惊呼娇笑声中娘子军方面赫然冲出一人,大步流星意气风发端的威伍神气!只见他胸前悬箭壶,背负一长弓,腰后佩钢刀,肩上挎一弩,左手青钢剑出鞘,右手赫然一盾牌,不说武装到牙齿,也是威风够唬人!怀里更鼓鼓囊囊不知揣着甚么物事,瞧来沉甸甸的奔走之际一起一伏:“来了!来了!”

    众道愕然,复又哗然。

    “胡闹胡闹,这是做甚!”蒋长老指点呵斥,声威凛凛。方道士颠儿颠儿上前,嘻嘻一笑:“怎地?”蒋长老怒道:“本长老有言在先,不许使暗器虫蚁草药之术,你怎又——”方殷低头看看身上,奇怪道:“暗器?弓弩?大刀?这个是盾牌,都是明刀明枪,怎了?”蒋长老一时语塞,半晌,道:“你那怀里揣的,又是甚么?”

    方道士俯身放下刀剑探手入怀,将诸多物什一样样掏出来摆上台面:“这是霹雳子,这是震天雷,这是流星弹,嗯,当属火器,这是油筒,这是酒筒,这是饭筒,我是有点儿饿,你先等等!”说着打开一竹筒,抓出半把炒面,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巴几口:“这是飞石,这是软鞭,这是双节棍,这是弓和箭——”

    但见台上摆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方方圆圆或是奇形怪状一众器物,直看得人目瞪口呆不知其所以然。又是半晌,蒋长老长叹道:“哎!你小子,当真是煞费苦心!”方道士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比武并非儿戏,所以准备工作是一定要做足的,嗯,多多益善,多多益善!”蒋长老闻言哭笑不得,心道不是儿戏又是什么?零零碎碎,男男女女,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还带个猴子:“吱!”

    但本无条规限制,却也一时奈何不得他,再说蒋长老为人最是公正不过,对方既然说得在理,那么:“也罢,既然三生峰弟子,呃。”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花名册:“萧逸已然弃权,那么便算你胜了这场,下不为例,下不为——”等等!等等!刚刚大叫那人愤然冲上台,激动叫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师叔祖又怎能如此草率行事!不公平,这不公平!”

    此人生得面皮白净,不高不低,细眉淡眼瞧来甚是可喜。可喜是可喜,偏生说话又可气,蒋长老何许人物,怎能对他如此无礼!蒋长老行事慎重为人公平至极,而平生最最痛恨的事情便是处事之时别人胡乱指摘,尤其还是一个小辈:“放肆!”蒋长老勃然大怒,骈指扬声:“话是你自己说的,现下怎又反悔!便如此!下去!”

    既能过关斩将一路杀将过来,武功自是非同凡响,萧逸有名“无量剑”,还有个外号儿叫作“小兔子”,都是同门师兄弟们给起的,也都是说此人胆量比较小。但事关荣辱责任重大,岂能如此输得不明不白又冤枉又糊涂地给人轰下去!欺人太甚,绝不可忍!萧逸出离愤怒,大声争辩道:“师叔祖,同为上清子弟,您老一碗水可要端平!你这,这,这是偏袒五子峰的人!”

    不错!蒋长老是出身五子峰,可是蒋长老如此公平公正又德高望重的一个老者,又怎会偏袒五子峰的人!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可是总不能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蒋长老当下怒火攻心,气得嘴皮子直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又一时终于哈哈大笑朗朗有声:“你既执意如此,那便比上一比!方殷,准备——”

    方道士,扯过长弓搭上利箭,矛头直直对准敌人——

    “等下!等下!师叔祖你,这,怎能!”萧逸连连摆手远远退开,眼睁睁看着青乌乌的尖利箭头直直直直——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