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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望着他的眼睛里有片刻恍惚。
暗蓝瞳子溢出浅浅水汽,眼波流转间滑过似有若无的怀念与悲伤,一瞬间,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只是飞快把所有情绪封存起来,眸光散去迷离,恢复冷漠。
“你的包里有东西一直叫。”她把一只小东西丢到他怀里,抬抬下巴,“接起来吧~它看上去已经快哭了。”
他倒是觉得她才象快要哭出来,只不过那种认知,青雉无法真的诉诸言语,仿佛脑海深处有声音在告诫,一旦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事态就会无法挽回。
…………
怔忡许久,最后他将所有烦躁收敛在眼底,捡起她扔过来的小东西,托在掌心,打量这只浑身发颤的电话蜗牛半天,才慢慢按下通话键。
小东西的脸迅速幻化出人性化表情。
“青雉大将阁下!”他的属下在遥远彼端泪眼汪汪,眼看就哭得语不成声,“终于联系上您了啊!大将阁下!”
“您失去联络这段时间,呜呜呜——”
青雉面无表情任由他最贴身的副官嚎啕大哭,“元帅致电发现找不着您,表情好可怕啊啊啊!大将您到底在哪里?您失踪快半个月了啊!”
伸长手臂,让涕泪纵横的电话蜗牛离自己远些,青雉用空着的手掏了掏,饱受荼毒嗡嗡作响的耳朵,“啊啦啦~恢复联络之后,你们不是很快能捕捉到电话虫的范围吗?”
“哭成这样是害怕我立刻挂断电话么?”
他话音刚落,蜗牛眼泪飞快收起,哀怨表情迅速转换成三十度角阴影,眼色鬼气森森。
“既然您知道,就给我呆在那别乱跑,控制室刚刚计算出航程。”一阵纸页翻动的悉索声,副官冷静的报告,“两个小时后军舰可以抵达您所在海域。”
青雉一愣,多少有些惊讶,“军舰速度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
“比起出门能走大半个月直接散步到前半段某个岛屿的您这点速度不必惊讶。”
副官用毫无起伏不停歇的长句,深刻表达出心情,停顿几秒钟缓口气,接着说道,“我们联络的是恰好经过附近的支部军舰,两个小时已经考虑到破冰所耗费的时间。”
“两小时————吗?”微不可察的顿了顿,青雉闭了闭眼,无声叹口气,“安心,单车后轮漏气了…我小睡片刻他们大概就到了吧?”
“青雉大将阁下。”副官压低的声音里,透出长期忍受非人折磨后的无可奈何,“除了您别随便失踪,这些年来我已经没有别的要求。”
“请继续躺在冰上睡得人事不省吧!”
…………
电话蜗牛吧唧一声挂断。
吁出一口长气,青雉将蜷起来的小东西随手收进口袋,之后才转过视线,看向一直安静等着的妮可.罗宾。
她睁着那双蓝瞳,目光里仿佛掠过错综复杂情绪,最终敛起眼帘,面上浮起释然的笑意,“这么说,还有两个小时自由时光。”
扬了扬双手,手腕间海楼石镣铐撞击发出轻响,她不以为意的抬眼看向天空,“二十年前见到你那天,也有这样漂亮的夕阳呢~”
视线拖拽出无限留恋,良久方才移开,她学着他盘膝坐下,挑起眼角,微笑着注视他,“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你是灾难。”依旧是轻浅单薄声线,嘴角却邪气的勾起,“带来死亡的,白色的黑暗。”
纤细身姿沐浴在金红夕阳下,薄薄暮色从极远处投射而至,她的容貌逆着光,即使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仍是笑靥朦胧。
青雉坐在原处不动也不言语,只觉得身体深处缓缓的烧起来。
…………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那颗金红火球终于堕入暗蓝海水,随着第一颗星子闪烁,天穹蒙上一层暗色,远远的海涛一下下拍打着冰层,节奏轻柔迷离。
微凉中带着雾气的风,为青雉浑身燥热降低温度,混沌思绪渐渐理出一个开端。
他看着夜色下显得有些模糊的剪影,沉声说出酝酿许久的决定,“你可以选择,服务于海军本部,或者投入深海大监狱。”
“政府通缉你二十年,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你或许是仅存的,能解读古代文字的人。”
“当然,自由只是相对的,你必须在我的监视之下。”青雉强迫自己抛开所有无关紧要念头,冷冷的朝她伸出手,“成为我的人,或者湮灭。”
她的脸半隐没在黑暗里,姿态巍然不动,他也不催促,只是伸出去的手始终停在半空。
一直到青雉几乎失望,她凝固的身形才微微一动,斗篷下的手试探伸出,又仿佛被烫到似的瑟缩一下。
闷闷的低呼声藏着些痛苦?
他飞快擒住她蜷曲的双手,低头,就着少得可怜的天光,这才发现她的两个手腕血肉模糊,无数细细抓痕分布在海楼石镣铐附近。
然后,她沙哑的声线,带着浅浅的委屈,“海楼石会让人过敏吗?”一边轻轻地在他掌心挣扎,一边转动手腕象是难以忍耐的磨蹭,“很痒呐——”尾音如同猫咪撒娇似的,若有似无挠在人心头。
“不要撒娇啊——”青雉懒洋洋的呵斥,话虽这样说,仍是一面制止她自残式的抓挠,一面四处寻找钥匙,“先解开一个,包里有绷带…”
…………
等他终于从皱巴巴上衣口袋里找到其中一柄钥匙,她已经急不可待贴到他跟前。
他将钥匙插/入配对的镣铐锁孔,嘴里一边警告,“每个海楼石手铐钥匙都不一样,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
特质钥匙转动几下,密合的镣铐咯一声分作两半,从她的手腕间脱落,青雉攥着开启的一端另一端仍旧禁锢着她。
却在此时,大型机械涡轮运转的特有嗡鸣闯入听觉范围,青雉将视线移开少许,漫不经心看向海天交界处。
一艘巡洋舰正以令人懊恼的速度往这里驶来。
变故就发生在这短短几秒钟内,青雉依稀只听见某种诡异的碎响,就仿佛他每次动用能力时那些无法负荷而断裂的冰。
手里拉拽的重量猛地失去,之后,指尖飞溅到几滴热热的液体。
青雉下意识低头,映入眼帘的是…狞恶可怖的伤口,浓腻猩红血液淅淅沥沥流淌,暴力撕扯开的筋肉碎骨,纵然在夜色里仍显得无比艳丽。
耳边轰然巨响,青雉没了所有反应,怔怔盯着那截断腕…
眼睛蓦的瞠大,瞳孔紧缩。
他亲自从镣铐解放出来的那只手,指间拎着本该好端端锁在禁锢内的手掌,她抬起脸,仿佛没有灵魂的暗蓝瞳子平静得,象是,不是她自己扯断自己的手。
…妮可.罗宾!
…………
接下来过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青雉无法计算时间,他只能看见她挣脱出海楼石的压制,擒着断肢的手混合血肉按在他的腕间。
“伤害转移——”
浅色双唇轻轻张合,掉落的手掌褪色般消失在空气里,她的断腕诡异愈合,而在他的相同位置无端端疼痛,血肉骨骼迸裂。
然而也只是眨眼间,他本能的元素化抵制了正在发生的异常,冰冻从脉络间衍生蔓延,她缓缓眯起眼睛,在他能做出反应之前,整个人徒然淡化,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妮可.罗宾!
…………
最后青雉带着手腕间无法愈合的伤口,登上前来迎接的军舰。
彼时已是朝阳初生,因为他间隔许久才回过神来,等到清醒,整个海域早就冰封千里,连支部巡洋舰都倒霉的被冻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得以破冰而出。
一路上,军舰全员更是战战兢兢,竟连与他对视都做不到;青雉就是在这种沉默的惊惧气氛里回到位于马林弗德的海军本部。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岌岌可危,可这些天除了沉睡就只是坐着发呆,连动一动脑子都没办法,象是自然系恶魔果实失控了,连思维也一起结成冰。
浑浑噩噩打开办公室的门,青雉看了一会儿角落静静品茶的同僚,随后慢吞吞走过去,坐到惯常位置,低头,目光毫无焦距盯着对方推到眼皮子底下的茶盏,艰难的扯动嘴角。
“你怎么有空在我这?”
穿着明黄条纹西装的男人,扶了扶茶色墨镜,“库赞,你那小丫头呢?”
说话间上下打量他,又特意看看门口,“不是答应带来先交给我,等元帅那里推诿过去,你再要回去吗?人呢?”
“她跑了。”青雉深吸一口气,故作无意的摊了摊手。
“连你也…没能镇得住她?”
同僚的音调提高几度,藏在镜片后方的眼睛,目光显得无比诡异,“这样我倒是更好奇,那丫头…”别有深意停顿片刻,语气连同神色都吊儿郎当,“究竟是何方神圣哟~”
青雉抿紧嘴角,摆出一副困顿的样子,也不说话直接就躺倒在沙发上,拉起细纹格子眼罩隔绝同样身为大将的波鲁萨利诺,试探意味十足的目光。
…………
波鲁萨利诺终究不再追问,又过了很久,青雉感觉到同僚收起打量他的视线,轻慢脚步移动到门口,仿佛有意味难明的叹息响起。
“库赞你啊~”啧啧几声,却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打开门,离开他的办公室。
那扇门关闭之后,波鲁萨利诺在门外逗留许久,青雉凭借着修炼多年收放自如的见闻色,听到同僚无法当面说出口的话。
“二十年了,真不知道那个丫头究竟哪里…”象是彼此心知肚明,有些话说出口就会破坏某种平衡,波鲁萨利诺感叹几声,就返身离开。
他的脚步一直到走廊拐角处,忽然又停下,“是你?”压抑的音色透着诧异。
另外那道存在感隐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青雉很清楚,也知道那个从他回到本部就开始在附近徘徊的人的来意,只是不愿意理会。
“那鬼丫头果然是个灾祸。”波鲁萨利诺忽然低低的笑起来,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她逃走了,第二次从本部大将手里,安然逃脱。”
仍旧是用那种标志性的缓慢节奏,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显得无比冷酷,“事不过三,对吧?鼯鼠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