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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支悲伤的军队,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惨淡的愁云,这是一支坚强的军队,即使双腿像是灌满了铅,将士们也不肯脱下身上的盔甲,在雪地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跋涉,没有争议,没有抱怨,随时准备好投入战斗。
他们的确经历过许多战斗。
殷不沉站在城楼上,遥望从北方行来的长蛇形队伍,喃喃道:“真让道尊说准了,他可越来越神了,连五天之后的事情都能看到——也可能是瞎蒙的,断流城嘛,早晚有人赶来,不是来投靠左流英,就是找他报仇。”
一只灰白色的纸鸟飞来,身上散布着好几处漏洞,停在殷不沉面前十几步的地方,扑扇破烂的翅膀。
“哪来的军队,穷成这样?”殷不沉挥挥手,大声说:“断流城无主,先到先得,我们先到,就是地主,回去告诉你们的人:军队停在三十里以外,主帅过来说话,顶多允许他带……嘿,我还没说完呢!”
纸鸟飞走了。
不久之后,军队果然停下,殷不沉点点头,“还算识趣,走,猴崽子们,跟我去谈判。”
殷不沉从城楼上跳到城外,四十多只盔甲齐全的地猴子跟在身后一块落地。
城边,慕烈正在帐篷前的雪地上练习刀法他终于放弃搜索,从早到晚地磨刀、舞刀,兴起时,连皮袄也脱了,一口刀舞得寒光闪烁,他没看到纸鸟,更没望见远处的军队。
殷不沉与地猴子们同时冷笑一声,撇下嘴,甩袖而去,这已经成为习惯,只要见到慕烈,就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一连串动作。
介河边上。慕行秋正在第一层塔的外壁上写符,以双手为笔、血液与法力为墨,符箓开始时是暗红色,几个时辰之后就会消失。他写符的速度很慢,常常住手发呆,一天也写不了几道,过去的五天里,他连入口周围的一块塔身都没写完。
“三万三千道符箓,有多少血也不够写啊。”殷不沉不敢嘲笑道尊,只能与地猴子们一块叹气。
走出几步之后。殷不沉觉得自己应该有坐骑,以免让对方小瞧,于是嚷嚷了几句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地猴子们心领神会,分工协作,叠成三层,将妖主抬在最上面,沿着河道飞快地向北方跑去,远远看去。像是一只长着几十只腿脚的大蜘蛛。
跑出四五里之后,殷不沉停下了,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能迎得太远。以免失了体面。
远处驰来一队骑兵,至少有一百人,比殷不沉预料得要多,“凡人真是胆小。我孤身出迎,他们居然派来这么多人。”
殷不沉没将脚下四十多只地猴子算进来。
骑兵越来越近,殷不沉明白为何要来这么多人了。一多半来者举着各式各样的旗帜,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跟纸鸟一样破旧,有些只剩几根布条,连图案都看不出来。
那些马显然都加持有符箓之术,跑得极快,在冰雪上也不打滑,相距半里时,骑兵停下,一字排开,护住唯一骑着麒麟的主帅,一名将军催马驰至殷不沉几十步前,勒马兜了一圈,打量站在一群地猴子肩上的殷不沉,“你是人是妖?报上名来。”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殷不沉懒洋洋地问,对方没有显出特别的法术,他用不着害怕。
“是人类就去晋见慈皇,是妖族就跪下投降。”
殷不沉大笑一声,目光越过来者,望向麒麟背上的主帅,“慈皇还没死哪,了不起,统率一支叫花子军都不忘了摆排场。老子是妖族,姓殷,叫殷不沉,乃南海蛟王之子,如今是断流城城主,你们要从我这里经过,先交买路钱吧,也不贵,让慈皇向我磕三个头就够了。”
骑士冷冷地哼了一声,拨马驶回。
“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再瞧瞧凡人有多脆弱。”殷不沉在对地猴子说话,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他也不敢太大意,召出一根妖骨杖和一颗半枯妖头,回头望了一眼祖师塔,心中更有底了。
“道尊好像认识慈皇……管他呢,既然让我当护持者,就由我做主,大不了饶他们不死,但是得给一点教训,‘是妖族就跪下投降’,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灭妖。”
让殷不沉失望的是,骑兵居然退却了,驶出五里之后,半数骑兵保护慈皇回大部队中去,三十余名骑兵停下,全都下马,一名将军弯弓搭箭,三人提笔在箭矢上加持符箓,剩下的人跪成一圈,喃喃地念诵着什么。
“圣符皇朝的军队沦落到这种地步啦,连现成的符箓武器都没有。”殷不沉更不怕了,以杖敲击妖头,释放出三缕黑烟,一缕留下自保,一缕前行进攻,一缕速度慢些,可攻可守。
对面,三名符箓师退到一边,弯弓者仍然没有射箭,一名跪着的士兵站起来,双手举起一尊古神像,嘴里大叫大嚷,突然对着箭矢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僵直地倒下。
殷不沉吓了一跳,他对死人不在乎,可是慈皇手下的人类战士竟然用上妖族的血祭之术,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弯弓者终于松弦,加持符箓、沾有鲜血的箭矢射来,正迎上飞在最前面的进攻黑烟,砰的一声,烟消无踪,箭矢未停,力道更足、速度更快,转眼间撞上中间备战的黑烟,又是砰的一声,将其击溃,箭头光芒骤盛,像一大团火焰扑面而来。
殷不沉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他脚下的地猴子也都焦躁不安地吱吱乱叫。
只犹豫了一小会,殷不沉决定逃走,翻身跳在地上,撒腿就跑,几步之后才想起飞行。
地猴子们愣了一下,手脚并用,纷纷向地下钻去。
符箓之箭不管地猴子,只追殷不沉一个。
“道尊!救命啊!”殷不沉一旦失去信心,也就不在乎脸面了。他飞得快。箭矢更快,没多久就到了身后,他几乎能感觉到炽热。
慕烈挥刀迎上来,“快过来!”
殷不沉惊慌失措,差一点就奔慕烈飞去,突然想起这是一名凡人,哪来的本事挡住连他都不敢接招的符箓之箭?于是继续向祖师塔飞去,目光到处寻找慕行秋的身影。
只是转了一个念头,殷不沉的速度稍有放缓,猛觉得后心一痛。护身黑烟已破,妖力全失,惨叫着跌落在地上,正好掉在慕烈脚边。
慕烈大喝一声,扬刀接招,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符箓之箭连同光芒四分五裂,落地不见,慕烈被震得手臂发麻。险些连刀也握不住,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是心惊不已。
殷不沉既惊讶又害怕。“我、我被射中了,快去叫道尊救我,不不,道尊不擅长救人。得去城西请秦道士。”
“是是。”慕烈跳起身,刚要跑又停下了,“不行。敌人追来了。”
“啊,这么快?”殷不沉勉强支起上半身,向北望去,果不其然,那名弯弓将军带领部下骑马追来,速度奇快,离他已经没多远了。
“还得去叫道尊,让他先打败这些人再说。”殷不沉顾不得疼痛,一跃而起。
“咦,你没有受伤。”慕烈看着殷不沉的后背说。
“没有吗?”殷不沉反手用妖骨杖在后心处摸了一下,果然没有箭伤,运行妖力也无大碍,原来他是被吓得掉下来,而不是身负重伤,“这是内伤,法术的事情你不懂。”
殷不沉明白了,他没有受伤、慕烈能接住符箓之箭,都是因为受到了保护,不管保护者是慕行秋还是秦凌霜,他都有恃无恐。
骑兵追上来,弯弓将军看着慕烈,“你居然能接住我的破妖之箭。”
“也没有多难。”慕烈横刀身前,对自己受到的保护一无所知。
“你明明是人类,为什么会与妖族勾结?”弯弓将军问。
“妖族?谁是妖族。”
弯弓将军看向殷不沉。
“他是妖?”慕烈知道殷不沉的名字,跟他从来没交流过,只觉得此人身边的地猴子很奇怪,没想到他会是妖族,想了一想,“左流英还是人类呢,不也照样抢夺元婴?只要与左流英为敌,我都当他是自己人。”
弯弓将军摘下头盔,对殷不沉说:“我好像见过你,你刚才嘴里喊的‘道尊’是谁?”
殷不沉没受大伤,肋骨却一直疼,没好气地说:“老子声名远扬天下皆知,你见过我,我可……我好像也见过你,你是那个什么国的王子?”
“我是踏浪国怀璧王。”
殷不沉一下子想起来了,几年前他与刚刚离开止步邦的慕行秋一块去过南方的踏浪国,在那里击败了半魔和大批妖军,当时的怀壁王子因此称王。
“你也没死?哈,昆沌的五行之劫还真是……你能称王,我还有一份功劳呢,你居然射我一箭,真是忘恩负义。”
“道尊是慕将军吗?”怀壁王只在意这一件事。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殷不沉的信心又回来了。
怀璧王跳下马,将刀、弓、头盔都交给随从士兵,两手空空地走来。
殷不沉举起妖骨杖和妖头,“别以为有过一面之缘,我就会手下留情。”
怀璧王走向的却不是他,殷不沉和慕烈转身看去,慕行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就站在十几步之外。
“道尊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你去套近乎也没用。”殷不沉大声提醒。
怀璧王充耳不闻,走到慕行秋身前,单腿跪下,垂下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慕将军,想必是古神的安排。求您救救这支不幸的军队吧,它就要毁在慈皇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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