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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2年2月20日是正月初一。本该有点过年喜庆气的清军的新圩大营此时却是毫无欢庆的气氛。此时已经是夜间,中军大帐中早早的点起了灯,居中而坐的正式此次朝廷派来负责剿灭广西乱匪的钦差大臣塞尚阿。塞尚阿大人自然是面南背北的方向,在他左手也就是靠西坐了一排人,为首的是北大营统领,此时已经官复原职的广西提督向荣。在塞尚阿右手边也坐了一排人,为首的则是参军姚莹。
面对面的两排人根本没有笑容,更不看对方,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军官。大帐中灯火通明,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军官脸色惨白。方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此时他低垂着头,就等着上头这些大官们发落。
钦差大臣塞尚阿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一阵阵的翻腾。这已经是官道上的运粮队第二次被劫。如果说上次运粮队被劫还能说是大意,这第二次被劫就完全不同。劫匪们先是用小规模的骚扰拖住了运粮队,运粮队向前面的哨卡派人请求救兵。哨卡派出了一百多人,结果没走出十里地就遭到了伏击。
劫匪们把这队一百多人的清军几乎给杀了个精光,在地上留下些几乎剥得赤条条的清军尸体之后,劫匪不仅不逃,还留下些人在路边牵制哨卡后续派出的援军。又有一小队劫匪化妆成了清军前去诓骗押粮队。
清军押粮队的把总没能识破劫匪的诡计,阵形一开,那帮劫匪们就杀进了运粮队的军阵。清军运粮队遭此突袭,登时阵形大乱。早就埋伏在路边的劫匪们趁势蜂拥而出,内外夹攻之下,清军运粮队竟然没有跑出几个人来。当作过年犒赏的物资也被劫匪抢了个精光。
等清军前后的哨卡都派兵过来的时候,劫匪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这下哨卡清军军官也不敢耽搁,派快马把几个侥幸逃脱性命的清军给中军送了过来。
损失了物资固然是令人心痛,更让钦差大臣塞尚阿惊惧的是这些劫匪们的凶狠。逃回来的运粮队兵丁言道,化妆成清军诓骗运粮队的那队劫匪只有不到十人,却是悍勇无比。尤其是那名用手铳击杀押粮官的悍匪,使一把单刀连着斩了十余名官军。而那帮劫匪动手前都摘掉了扣在脑袋上的帽子。他们都没有留辫子,而是把头发在脑袋上扎了起来。
上次清军被劫的事情没过去几天,三名御前侍卫们也着重讲述过劫匪们如同“奔丧道士”般的发型。现在看,第二次抢劫的还应该是上次那帮人。
“先把他带下去看管起来!”塞尚阿终于开口说道。这位钦差大臣并非完全不体恤下情的人,逃出命来的这名小军官官位极低,压粮的把总都被杀了,杀了这名微不足道的小军官毫无用处。
刚把这名小军官带下去,参军姚莹立刻起身对塞尚阿施礼,接着说道:“大人,向提督前日移营前,卑职就说过,冒然移营只会使得后方空虚,若是逆匪们以轻兵突袭,祸不可测。当下逆贼已经数次截断粮道,抢劫军粮,卑职以为向提督暂且后退,先防卫好后路为上。若是北大营之后被逆贼夺去,那才是不测之祸!”
向荣听完这话,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参军姚莹本来就站在乌兰泰那边,白天的时候姚莹还向塞尚阿告状,说向荣飞扬跋扈,目无上司,竟然裁撤一千壮勇。塞尚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是我让向荣办的。”这才算是让姚莹闭上了嘴。
因为受到了塞尚阿的这个打击,姚莹整个白天总算是消停了一些。可现在有了件劫粮的事情,姚莹就再次发难。而且居然要向荣把大营从距离永安城七八里地的红庙附近移回三十里外。这真是岂有此理。
向荣干脆不与姚莹打嘴仗,而且目光炯炯的看着钦差大臣塞尚阿。几个月前,姚莹也是与乌兰泰勾结在一起打压向荣。那时候钦差大臣塞尚阿完全听从姚莹的,结果把向荣打击的想哭诉都没机会。在这里,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塞尚阿一人。只要能够得到塞尚阿的支持,姚莹也好,乌兰泰也好,什么都不算。
塞尚阿根本没有接姚莹的腔,他转过头对向荣说道:“向提督,你觉得那些逆匪是什么来路?”
这种完全把姚莹撂在一边的姿态,令向荣大喜过望,他连忙起身对塞尚阿述起自己的看法。塞尚阿等向荣说完,又向坐在向荣身边的另一名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官问道:“岷樵,你又怎么看。”
这位字岷樵的文官名叫江忠源,他目光明亮,下颌留了一把胡子,穿的是同知的官服。同知为知府的副职,正五品,因事而设,每府设一二人,无定员。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若是在京城,这五品的同知什么都不算,但是在广西,同知也算是官场上的一位人物。
听钦差大臣塞尚阿发问,江忠源微微一笑,虽然是文官,可这表情坚毅中不乏洒脱,倒是颇有武人之风。他乃是楚勇的团练。在与太平军的屡次战斗中,江忠源是少有的取得斩杀数百太平军战绩的官员。因为这功绩,江忠源累功至同知直隶州,获赐花翎。
塞尚阿的这番作派让姚莹彻底绝望了,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表示出塞尚阿对姚莹的不信任。姚莹只是微微叹口气,再也不说什么。
向荣提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在管道上派遣骑兵往来巡视,只要发现有可疑人等就立刻通知前后的哨卡派兵围剿。这法子倒也没什么特别新奇之处,只能说是非常本份的处理方式。
倒是江忠源的看法比较特别,他认为既然那些束发的劫匪这次抢掠走了上万斤的东西,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把这些东西运回永安。清军南北大营多派哨探,严密监视住通往永安的各个道路。发现这批劫匪之后,先不要声张,而是仔细确定劫匪要走的路。他们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等劫匪们经过时,出动大兵围剿,就可将这支悍匪一网打尽。
塞尚阿微微皱起眉头,江忠源的谋划听着很对路,他问道:“不知需要多少兵马?”
江忠源认真的答道:“大人,哨探需南北大营通力合作。若是围歼之时,需动用三四千兵马。”江忠源怕塞尚阿觉得这么做不划算,他继续解释道:“大人这股悍匪当是逆贼中的精锐,只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尸体抛在永安城前,城内的内贼定然大受打击,再也不敢出来劫粮。只是现在多花费些力气,却不用在官道上密布哨探。还能震慑逆贼,此处用兵不能节省。”
“那需得多少时日?”塞尚阿继续问江忠源。
江忠源也不夸大其辞,他答道:“时日却不好确定。少则五六天,多则十余日。但现在就得派出兵马,若是等下去,只怕那些劫匪们会先跑回永安城。”
塞尚阿瞅了瞅向荣,向荣倒是一脸合作的模样。再看了看姚莹,姚莹则是一言不发。这下塞尚阿已经明白姚莹是坚决不肯让向荣主导南北大营的局面。郁闷的钦差大臣只能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这尴尬的局面好不容易在塞尚阿宣布明日继续议事中暂时结束了。江忠源却没有立刻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在大帐门口待着。向荣倒是先邀请江忠源到自己的住处一叙,江忠源知道向荣准备拉拢自己,他很客气的答道:“明日一定去向提督那里骚扰。”
等向荣离开之后,江忠源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姚莹。
姚莹是故意晚些离开大帐的,这次被塞尚阿冷落在一边,姚莹是非常灰心。见到江忠源主动过来,他自然不能放过。两人到了姚莹的住处,刚坐下,江忠源就说道:“姚大人,在下对姚大人守台湾的事情,非常佩服!”
姚莹当过台湾兵备道,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守住了台湾,击退了英军的进攻。在《南京条约》签署之后,英国人要求追究台湾“抵抗英军”的责任。
粤督耆英却致书京都某大臣,声称:“不杀台湾镇道,我辈无立足之地”。消息传来,朝野哗然,均为姚莹鸣不平。当姚莹被羁押至京都时,包括曾国藩在内的著名人士三十余人,争相驾车至京郊长辛店迎候。姚莹被关在刑部大狱,后经友人大力营救,羁押六天后出狱。即便是遭受了如此待遇,姚莹却也没有太多怨言。
姚莹知道江忠源说的是这件事,心中倒也颇为宽慰。又见到江忠源如此示好,他答道:“江同知,你三次挽棺送师友回湖南,天下震动。我知你人品高洁,所以有话要对你说。并非我对向荣提督有何私怨,向提督复起之后,一改前过,用兵,抚军都大有长进。然而他用兵法子确实不如乌兰泰……”
姚莹说的是他的真心话,他并非是想把向荣弄死,而是真心希望有乌兰泰主持军务而已。遭到塞尚阿如此冷遇,姚莹也觉得极为冤枉。
江忠源本意是要想劝说姚莹与向荣能够通力合作,没想到在此时姚莹竟然还是坚持己见。江忠源也尝试着劝说了几句,可姚莹的思路还是在他的那套里面,向荣不行,得听乌兰泰的。
作为一名率性之人,江忠源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无法实现,姚莹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乌兰泰为主的态度。趁姚莹说话的空间,江忠源插话道:“姚大人,这次剿灭那一小股悍匪,须得南北大营一同努力,谁为主,这件事能否先放放?”
听了江忠源的话,姚莹微微眯起了眼睛。现在这局面之下,若是姚莹有丝毫的让步,那定然是向荣执掌了权柄。想到这里,姚莹开始怀疑起江忠源是不是原先就倾向于向荣,现在是来给向荣做说客的。有了这念头,姚莹的话也开始闪闪烁烁,内里夹枪带棒。
江忠源是举人出身,哪里会听不出姚莹话里的意思来。他本来就是想调解此事。现在反倒遭了姚莹的怀疑,连正常的道理都说不下去。
离开姚莹的住处,江忠源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是个率性之人,为人洒脱,这才以一个同知的身份,敢尝试着去调解两位都督之间的矛盾。看到事情完全不成,江忠源是灰心丧气,他下了决定,明天就离开新圩大营,回到楚勇驻地之后,江忠源就写封告病的信,带着楚勇们回湖北。
确定了离开的念头,江忠源想起自己准备对付的那队太平军的悍匪。若是围困永安的清军真的能够团结一致,江忠源确信自己最少有八成把握歼灭他们。可现在这局面,钦差大臣塞尚阿不懂军事,更不懂御下之道。清军内斗比打仗还激烈,想设下埋伏歼灭劫夺粮道的悍匪之事,定然是不成了。
“算你们运气好!”江忠源在心中默默的说道。然而江忠源其实也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股逆贼颇为在意。从各个方面得到的消息中,这支悍匪竟然是束发的,这不能不让江忠源大起好奇之心。想到这里,江忠源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有些事情是不能想的太多的。
正如江忠源所料,韦泽此时正在策划着尽快赶回永安的计划。这次袭击清军的运粮队大获全胜,韦泽带着部队完全掌握了战场,整个清军的运输物资尽数落入了韦泽的手中。
虽然部下有200余人,因为战术安排得当,部队没什么伤亡。可韦泽一家伙缴获了两万多斤的东西,部队根本无法全部带走,韦泽只能先把物资搬运到藏东西的地方,他已经派了人回永安联络,希望能够尽快把这些缴获都给运回永安城去。
若是江忠源的计策真的能够实现,不用讲韦泽是要遇到些危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