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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的功夫,二十来个村痞就被薛向干净利落得撂倒在地。打完收工后,他拍拍手,掏出烟盒,弹出支烟,叼上,深吸一口,冲挤在圈子西北角的会计苏顺明道:“老苏,去给老子把钟敲响,招呼伙儿过来开会,老子有事儿要宣布。”
薛向故意自称老子,就是要现出一副蛮横的丘八模样。拳头都亮了,这蛮横模样索性一装到底。
要知道,在靠山屯这种荒山野村,宗族的势力极大,他一个外来户没点煞气如何震得住场子。
若是方才蔡国庆强抢民女的时候,薛向做出副唐僧模样,苦口婆心说些“哎呀,抢女孩子总是不好的呀,这是违法的啊,就算不违法,也要照顾人家女孩子的感受啦。”
估摸着回答他的就是蔡国庆的巴掌。
薛向要想真正把这靠山屯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位子坐实了,靠的不是满嘴的大道理和**,亦不是去搞什么团结大队管委会班子成员,实实在在的只能靠这蛮横的巴掌、粗野的拳头,收拾得这帮村痞社霸失了声,自然说啥是啥。
薛向是既来之,不安之。到了靠山屯,他自然就要想法子做出一番成就。不然,下来一遭,就为吃完两年苦,收摊回家?要是这样回到四九城,如何面对许子干,如何面对老首长?臊也臊死了。
薛向心中早规划好了一盘大棋,要下好这盘大旗,不立威是不行的,不令行禁止也不行的。而除去靠山屯三害早就在这盘棋中,今天蔡国庆主动跳出来,那就正好先拿他试刀。
苏顺民缩在人群里,正和众人一般模样——瘟头瘟脑的出神,陡然闻听那霸道的声音唤自己,他一个激灵,仿佛才从梦里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撒腿便向挂钟的老槐树奔去。
未几,沉闷悠扬的钟声便响了起来,惊得金牛山外沿的宿鸟乱成一团,呼啦啦飞走老大一片。
薛向一支烟堪堪抽完,靠山屯的一千多社员加数百名娃娃齐齐聚齐了,在打谷场中央围了老大一个圈子。
有新来的社员不明就里就问先到的社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半夜的开什么会,扰老子的好梦,正梦见杀猪呢。再说,蔡队长又不在家,谁召集开会啊。”新到的那位压根儿就没把薛向这娃娃队长放在心上。
先到的社员闻言,也不说话,只用手一指圈子中间的二十多个倒了一地的村痞,后者发出一阵倒抽气声,便再没了声音。
薛向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也不说话,竟转身绕出圈子,朝挂着铁钟的老槐树走去。
众人不明就里,心道:怎么这彪悍大队长把大伙儿聚齐了,不先开会,还闹什么幺蛾子。这会儿,能来的都来了,就是你再去把钟敲破,那些老胳膊老腿儿们也爬不下床啊。
哪知道,薛向压根儿不是奔着铁钟去的。原来老槐树下,有一方石磙,色呈青白,高约米余,两人合抱粗细,正是每年靠山屯用来压谷子用的。
薛向此来正是为了这方石磙,但见他行到近前,曲身弯腰,右手握住大石磙一侧的铁环,肩臂用力,这方石磙竟被他楞生生的拔起,原地留下一道寸许的压痕。
薛向像提一捆稻草一般,提着这方石磙原路返回。
先到的社员们此时已是惊无可惊,被震到麻木;后到的社员们没见着薛向收拾蔡国庆一伙儿的手段,少了视觉冲击,所受的震动到底不足,可这会儿见薛向猿臂轻舒,倒提铁环,衣袂飘飘,踏月而来,真如天神下凡,眼珠子差点给惊爆了。
反正靠山屯的这帮社员只觉这新队长别的本事还未曾见,可折腾人眼睛的功夫绝对一流,你说这一天到晚的,谁的眼睛不是被他整的又酸又涩。
这方石磙到底多沉,别人不清楚,在靠山屯住了半辈子的他们又怎会不知道。每年秋收打谷结束,这方石磙都会被存放在老槐树下。
因为一放就是一整年,长久不挪窝,再加上,雨水浸软土地,这石磙就一点一点的陷进土里。来年秋收再用时,就得要四五个大小伙子,各自在石磙两端,提了铁环,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将这石磙原地拔起,抬上稻场。
可这石磙刚才是怎么起来的,众人又不是瞎子,那是被大队长单手轻轻一提,好似捻灯草,就被提了起来,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薛向不理满场的鱼眼泡子,大步向圈子中央走去,未至中心,便抬手将手中的青石磙向场中掷去。但听嘭的一声闷响,石磙稳稳的落在中心位置,火光之下,掀起满天的烟尘。
薛向抬脚站上石磙,朗声道:“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这么晚叫大家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伙儿请原地坐下,我们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先开个现场扩大会议。”
说到这儿,薛向停了一下,接道:“下面,请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的诸位委员,各小队的队长,团委的同志们,新老党员们到前面来,咱们当着全体社员的面开个现场办公会。”
要说这会儿的基层党组织的纪律性和党员荣誉感较后世强了八条街不止,党委兼管委会一把手一招呼,呼啦啦,二三十人井然有序的列队上来了,围着青石磙站了一圈。
薛向见人到齐,便跃下石磙,靠着石磙原地坐了,双手向下压压,示意众人也坐下。众人坐定后,薛向便开了言:“全体起立,齐唱。”先坐下,再起立,你看他折腾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开会前的仪式是必不可少的。
这正式开会前的几道程序还是他在快活铺的欢迎会和招待会上学来的,此时正是活学活用。
薛向话音方落,两三千人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薛向起了个开头,众人便扯着嗓子跟着吼了一遍,这歌儿大家都唱得惯熟,恐怕是梦里也不会跑调。
小两千人扯着嗓子,吼得也颇为整齐,只是五音驳杂,将金牛山边缘受了惊吓方飞回的宿鸟又惊得一阵飞腾。
一曲罢了,薛向挥手,让众人坐了下来。接着,他立在原地,大声背起了老三篇。他背一句,众人跟着念一句。
由于事发突然,众人压根儿没有带红宝书。好在薛向前世一直和党刊、文献打交道,对这著名的三篇文章确实精熟,竟背得一字不差。
而靠山屯的众社员虽是文盲居多,可这三篇文章哪次开会前不要读一篇。虽然记不全,但只要有人稍稍领几句,便能背个完整。更别说,只是跟在薛向后面照话说呢,这个程序竟也没走差。
薛向对这两道程序的效果很满意,靠着主持、引导,他已经将整个会场的主动权抓到了手里,接下来的会就好开了。
仪式走完,便轮到戏肉了。
“党员同志们呐,这是我到靠山屯的第一天吧,不到十个小时,你们就给我送了这么大个礼——我们的民兵连长明火执仗的强抢女知青不说,还扬言要我这个大队长别多管闲事儿,躲进被子去发抖。这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嚣张,这还是执政党的天下么?咱们这靠山屯难道要搞独立王国么?”薛向边扯着嗓子大声喝问,边用巴掌狠狠拍在身前的青石磙上,只拍得石磙跟没涂好粉的女人脸一般,灰石簌簌直落,不一会儿,便成了大花脸。
被他喝叱的众人心中一边被质问得惭愧,一边吓得哆嗦,生怕这暴怒的彪悍大队长激动之下,用这熊掌朝自己身上招呼。
薛向见众人被说得低了脑袋,仍不放过,接道:“党员同志们呐,你们对得起你们党员的身份么?对得起靠山屯的社员们对你们的信任么?你们扪心自问,可曾真正尽到了一个党员应尽的责任。蔡国庆和这些村痞社霸们是嚣张,是难对付,可他们明火执仗强抢妇女的时候,你们的党性也没有触动吗,你们的良心都叫狗吃啦!你们的脑袋是不是都缩进裤裆里啦?”一声断喝,石磙竟被他猛地一掌拍塌了一块儿。
被薛向喝叱的众人起先也不是没有不服的,只不过碍于薛向此时威势正盛,没敢出言反驳。心中却是念叨着:你新来,不知道蔡家三虎的厉害,光我们使力有个屁用啊。
待薛向说到蔡国庆明抢女知青的时候,先前不服气的党员,这会儿也彻底没话了。他们到底还是心存良知和羞耻,先不说自个儿是不是党员了,就凭着还是个带把的大老爷们儿,见此恶行,也不能缩头闭眼啊。
薛向骂完,狠狠盯着众人,没人敢抬头,人人脸上通红,也不知是臊的,还是被这满场的火把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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